当日陈数在山上住了一日,因为这厮不让步,两边便没有交涉成功。至晚陈数便肯了,只是告诉霍容说,需要亲眼看一看粮米,也好放心。两个大王准了这话儿,找几个喽啰带他去看。
眼见天色已经黑了,喽啰们点了几个火把,便带着陈数去后山。山行又陡,陈数出门,不是坐轿便是坐车,他那腿脚又不灵便,没走上几步就喘作一团,跟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喽啰口里便催他道:“二官人,快些走吧!你恁地慢,三两步就得歇一歇,带累俺抢不上明早的馒头。”陈数遂道:“既然等得不耐烦,你们自己回去就行,只消指我指一条道儿,我自己也能去了后山。”
这话儿喽啰们倒乐意,只是大王不能让,让他们知道了,怕是要挨打。众人嘴上抱怨几句,还是得领着陈数往前面再走。
眼看着陈数那厮去了,这边厢霍容、刘茂商议道:“咱们说的那个价儿,陈数这一次虽然应了,还怕他捣鬼。我们休放这流子下山,只叫他家人用钱来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样才稳妥。”
尚未说完,只听有喽啰上来报:“大事不好!陈数在后山看粮时逃了。”两个闻听这话大怒,急忙传令与众人说,陈数这厮趁夜逃了,叫遍山找来,务必把他给捉回来。
前番李公济因走投无路,率众投靠了八公山,上山来坐了第三把交椅,专一在后山守寨门。因今夜陈数在看粮时逃了,刘茂、霍容下令说,把住了山前、山后的关口,遍山搜查,务必要把陈数给抓着,他也引着人来回得搜。
找了半天,转过松林后面的时候,有小喽啰报告捉得一人,背剪绑缚推至公济面前。公济抬起脸儿去看时,这厮衣服被山石扯破了几处,头上一头的草屑,似乎在草窠里趴了很久。脸上被荆棘刺破了,好几道血痕,虽然模样有些狼狈,一看这人就是个财主。
之前的时候,公济见过陈数几回,认得他脸儿,这个人可不就是陈数怎地?正是陈数!李公济于是便笑了道:“好个贼囚,果然你陈数也有今日!你这厮认得我么!”
陈数把眼往上面瞧时,中间坐着的那个人,是个眼生的汉子,方面微髯,却不是刘茂、霍容这两个,既然不是他两个,便好说了。陈数心道:“这鸟厮看上去微有呆相,待我说他。”口内遂道:“我不知头领是哪一个,我只知道头领没福,时气恁地不济。”
话没说完呢,有喽啰听了这话儿嫌晦气,嫌弃陈数说的不好,为教训间,举起个棒子来当头要打。公济听了这话纳闷,没明白呢,又见小喽啰要动手,急忙把喽啰喝退了,叫陈数把话儿说清楚了。
陈数遂道:“我跟这里打交道不少,先前在山上没见过头领,必然是从别处新投来的。头领也知道:马上就能有一场战事,今番来剿的不比先前,是能征惯战的两个指挥,山上必然保不住。刘茂与霍容恶贯满盈,死倒不冤,可惜头领新投过来的人,倒要跟着他们陪葬,却不是时气不济么?”
公济确实也是时气不济:前番一战,跟着他一块儿投来的那些人,死伤惨重。刘茂、霍容推说钱少,抚恤并不是太多。因山下赈粮已有了成效,既有的吃,近日来投的便少了。因他新来,许多人只服刘茂、霍容,并不把三大王放在眼里。跟公济一块儿上山的人,其实在这里很受排挤。
陈数见公济认真在听,面上看着沉郁起来,才待拨火儿,只听见有人提醒道:“哥哥,休听他放屁,这鸟厮故意诈哄你哩,莫不是要逃?”一句话让公济幡然悔悟,拿眼看着陈数道:“死就死了,怕甚么!我临死之前,能一刀先砍了你这个厮鸟,倒也不亏。”说毕便要摸刀。
一看李公济要来真的,陈数慌忙劝住道:“大王且住!还没见了阎王的面儿,怎知道没有一线生机?”当下陈数把公济劝住,便低声道:“如今虽然看着凶险,解了这个祸事不难。若听我时,公便公做,私便私做。”公济问道:“那你说说,甚么是‘公做’?甚么是‘私做’?”
陈数便道:“若‘公做’时,哥哥现在便杀了刘茂、霍容这两个,由我去衙里讨一纸文书,就说哥哥是衙门里派来的班头,到这山上做内应,却不是两下都好?”公济闻听笑两声,便问“私做”。
陈数便道:“若‘私做’时,此刻我们便一块儿下山,只推说咱们是让山上的人马掳来的,现放着我的哥哥做保,避开这件事儿不难。”公济便问:“若依我时,都不甚好。‘半公半私’的还有么?”陈数听了纳闷道:“这个我却不知道,还需要哥哥亲自道来。”
公济遂道:“把你的头献出来,也算是功劳!”陈数听见了转身要走时,早已叫人从背后撵上,迎头一刀,陈数项上的那颗头,骨碌碌滚到坡下去了。公济口内仍骂他道:“这个刁贼,做了俺的阶下囚,也敢用言语来蛊惑俺!”
等刘茂、霍容得到了消息,急忙赶过来看时,陈数早已经死得透了。两个怨事先不通报,私自就把陈数就杀了,将公济这边怪罪了一通。
其实公济对他们俩,也不是完全没有芥蒂。劫夺赈粮这件事,众人嘴里面虽不说,心底都知道不好汉。陈数是陈州的大祸害,这个公济早就知道,谁想到山上能与他来往得不少。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