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升堂,等知县相公从被窝里面爬将出来,早已有两班衙役在堂上立定。往下面看时,下面已跪了四个人。当中跪着一个汉子,一个买办。左边跪着一个门丁,右边跪着一个猴子。
这几个不是别人,当中的正是张超、卫太公家的刘买办,左右两边的,便是卫太公家门丁和李九。知县相公口内问道:“这厮们有何急案要告?呈上状来。”张超呈了状,将前因后果都写在上面。
相公看得明白了,先叫仵作上前去验尸。那个老儿乜斜着眼,细看了一会,当堂向众人宣布道:“回禀相公,这个妇人是溺水而亡,窒息死的。身亡的原因,不是被人殴打所致。”听到这话,外面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不敢相信,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知县也问:“那按你说,这个妇人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仵作便道:“过来之前,小人已亲自去了河边。这妇人打捞上来的河边,有不少凸出河岸的山石。所有的伤痕,都是落水的时候挣扎、摩擦,所导致的。”一面又填了尸格上来。
这仵作睁着眼睛说瞎话,张超见此哪里服气?立刻便说出白日的事情:张超娘子因去要债,卫太公家买办不认,争执起来被他们打死。现放着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
既然张超这么说,刘买办那头,都也不是吃素的,另有一番话要说。那头则道:欠了张超娘子的菜钱?这是不可能的事。卫太公家吃用的菜蔬,都是到了日子,大店铺专门送来的。
小门小户的东西,又说不上好,都是一星半点的,又不能定时、定量给送,能有什么值得要的呢?现有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卫太公家厨房所用的菜蔬,都有账可查,从不要不明不白进来的东西,谁知道干净不干净!
除此之外,刘买办还有一个说法:张超的娘子,一向在街上风评不好,他的丈夫打死人躲了,已经好几年不在家乡露头了,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之所以张娘子不改嫁,听说是翁媳两个人住在一起,很有一些“偷锡”的传闻。
而且根据可靠的消息,那媳妇是个有名的泼妇,为一件小事,动辄便打人、骂人的。这事儿好几个都可以作证:就在半个月之前,因为菜价的事情上,平素老实的姜大嫂,被她拿竹杠敲破了头。三公公看不过劝慰了几句,被她上去唾了一脸。
顾大嫂背后说她句闲话,她能跑到人家门上,一连骂上两三个时辰,都不用停下来喘一口气。就她这模样,街坊邻居们也不敢招惹,没有一个说她好的。这媳妇因自己过得不如意,很有些眼病,见不得别人家过得好。
正赶上卫太公家里面办喜事,特意请人搬弄杂戏,请人去看。张超的娘子去看戏时,因为没占上好位置,坐在那里嘴没有闲着,一直都骂骂咧咧的。因为刘买办看不下去,劝了几句,她就抄起来卖菜的扁担,把好几个人都打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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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卫太公实在看不下去,骂了几句,让人将她赶出门去。大庭广众的,张超的娘子没占了便宜,接着还被人赶出门,伤了面子,气愤不过。不知道怎么想不开,便去跳河淹死了。
邻居不少人都能作证,是她自己跳了河,实在不干别人的事。张超曾经打死过人,平素在街上就一个泼皮,如今他突然回家了,连夜上告,没别的原因。就是因听说老婆在跳河之前,跟卫太公家有过节,故意上门来以尸讹诈。
张超只是一个粗人,听对家编出这一套话来,立刻就急了。怎奈这厮口舌又笨,明白自己被别人给坑了,怎奈这厮却讲不出理来,公堂之上,知晓得张口朝对家乱骂。除了问候卫太公全家的祖宗、恐吓要杀了他们全家,有用的张超也不会说,也说不明白,哪里争执过了人家!
那一头刘买办口舌是巧的,除他以外,还有卫家雇来的几个刀笔讼师,一个个全都是牙尖嘴利,惯会捏影抟沙这种事的。这些人和刘买办一唱一和的,一同向张超发难起来,张超哪里辩得过!眼看着张超就落了下风。
本来因张超娘子死了,许多在外面看热闹的,同情他家,都骂卫太公不是个东西。及至听说了张超打死过人,这厮本来就是个泼皮,他的娘子,也一样不是一个好东西,“以尸讹诈”很有可能!更何况卫太公是本地有名的乡绅,他的儿子又刚中了进士,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能说假话?必然是张超不好了。
再加上今日这一场辩,张超经常答不上来,只顾乱骂。公堂之上,当着知县相公的面儿,他就敢公然威胁人,可知不是个好东西!反倒是卫太公那一边,侃侃而谈,说的十分有道理,听着听着,不少人又觉得卫太公占理,立刻他们便调转了方向,转过头去骂张超去了。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相公在堂上也看见了,立刻便骂张超道:“你这厮,明明是自家气性大,跳水死了,现有仵作的尸格在这里,跟着的还有这么多证人,偏要赖到别人家,却不是故意要以尸讹诈!”
下面张超分辩道:“现有邻舍李九,并他家家人门丁一人,都可以作证。我娘子是被人打死的!”左边那厮司阍的嘴脸,慌忙便道:“回相公话,小的吃这厮殴打逼迫,牙齿都被他打掉了两颗,是被他强逼着拉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