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害怕自己会死,他都快八十了,死了也就死了。
他害怕的是夏氏会失去千年的皇统啊。
他害怕皇族会遭遇毁灭性打击啊。
足足好一会儿,廉亲王拜下道:“臣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楚了,但臣永远效忠于陛下,并愿意用这把老骨头为陛下赴汤蹈火。”
接着,廉亲王道:“陛下,芈王那边还等待着您的回复。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如果不回复了,他的十万大军就南下,消灭申公家族。”
皇帝缓缓道:“大宗正等一会儿,朕也好好思虑。”
廉亲王道:“那臣就去小睡一会儿,皇帝陛下拟好了旨意之后,老臣就再去走一趟。”
然后,廉亲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脚步都显得非常老迈了。
他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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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行宫的书房里面,就剩下皇帝和厉阳郡主二人。
皇帝笑道:“厉阳,我们没有吓住芈王,我们出招,他直接踢回来了。”
厉阳郡主慵懒地躺在椅子上道:“所以啊,我早就说过了,您现在把我牺牲掉还来得及。您就说是我伪造的圣旨,剥夺我的郡主之位,并且把我圈禁终身,那您就能暂时全身而退了。”
“其实啊,我刚才说的那只是申无缺的一家之言而已!从所有人看来,为了区区一个申无缺,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完全不值得的。”
皇帝道:“你刚才那一番话,想要说服的不仅仅是廉亲王,你真正想要说服的是我吧。”
厉阳郡主沉默好一会儿道:“陛下,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这个人也是不怎么怕死的,但是我害怕陛下之位动荡颠覆,我害怕大夏皇族的道统被颠覆。”
“我刚才重复申无缺的万言书,不仅仅是为了说服您,也是为了说服我自己。”
“如果真的因为我们的冒险主义,因为我的幼稚天真,真的断送了皇帝陛下的皇位,断送了夏氏皇族的千年道统,那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弥补。”
皇帝道:“结果没有出现,大概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申无缺在赌,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赌?他如果赌输了,他如果高估了我的决心,那申公家族就直接灰飞烟灭,他也粉身碎骨。而我如果赌输了,那就失去皇位,乃至于断送千年皇统。”
厉阳郡主道:“前进半步,可能粉身碎骨。后退半步,又会如何?”
皇帝道:“苟且偷安。”
厉阳郡主道:“当年先帝,是不是也痛苦挣扎过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导致了赢柱公爵的灭亡?”
皇帝道:“先帝的当年局面,终究比我要从容一些。”
厉阳郡主道:“如果当年先帝选择对抗到底,又会如何?”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概结局更惨,因为当年没有西方教廷的入侵。”
厉阳郡主道:“但也正是因为当年先帝的妥协,才导致您现在的立足之地如此狭窄。西方教廷入侵这算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有利局面了。当然这个大局,有可能利于敌人,也可能有利于我们。”
斗争到底!这句话说出来很容易。
但是想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现在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皇帝陛下都远远没有到刺刀见红的时刻,更没有到皇帝和天空书城彻底撕裂的时刻。
距离那条安全线,好像还有很远很远。
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也就是这一点。
你觉得距离安全线很远,所以麻痹大意,在你还能反击的时候,因为担心后果太严重而不敢反击。
结果忽然一夜之间,安全线就到你的面前。
这个时候再想反击,已经来不及了。
斗争最恐怖的当然是冒险主义。
但斗争更恐怖的是对敌人,对困境充满幻想。
现在对于皇帝而言,真的就是生死抉择。
要不要相信申无缺的万言书?
要不要相信他对未来的判断?
局面究竟有没有他说的这么恶劣?
大离王和芈王,究竟是不是真的一体?
申无缺固然赌上了申公家族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
而皇帝也算是赌上了自己的皇位。
现在不管从任何人眼中看来,都不至于让皇帝赌上皇位这么急迫。
不管如何看起来,皇帝陛下距离那条安全线,还是有很远距离啊。
足足好一会儿,皇帝忽然道:“厉阳,如果是太子兄长继位,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厉阳郡主道:“他不会赌,他不会为了申无缺押上皇位。因为他非常英明理性,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去,这场赌局都太荒谬了,为区区一个申无缺,赌上皇位?可笑幼稚之极。”
皇帝道:“那如果申无缺说的是对的呢?”
厉阳郡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