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薛玉,就像是一个落了水的大型猎犬。湿漉漉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沈轻灵,等待着一个会令他喜笑颜开的答案。
要说讨厌,对沈轻灵来说,薛玉肯定是不讨厌的。
然而要说她心里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旖旎情思,那也不可能。
前世种种给沈轻灵带去的不仅仅是痛苦,更是一种警示,一种反思,让她在重获新生之后,时时不敢忘,事事不敢忘。
“我不敢给你任何回应。”沈轻灵直白地回答道:“我也有办法去给你回应,我不讨厌你,就像我对我身边的人一样,但……”
更多的拒绝,被沈轻灵咽了下去。
她实在没有办法直面薛玉这一副神伤的模样。
好在映秀进来得及时,与毓香一道提了不少点心过来,又给他们换了新茶。到临走时,映秀递过来一封拜帖,说是门口一位穿着十分得体的小郎君递来的。
小郎君?
沈轻灵一愣,目光落在那拜帖上。
拜帖上并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迹娟秀的沈娘子亲启。
“人还在门口吗?”沈轻灵问。
映秀点了点头。
“看着像是汴京那边惯用的信笺。”薛玉见沈轻灵拆拜帖,伸头瞄了眼,说:“怎么,谁给你递的?”
沈轻灵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见状,映秀赶忙问道:“是不是需要奴婢将人带过来?人还没走,门童看着的。”
“请他进来吧。”沈轻灵的声音明显变得十分疲惫了,“是沈家来的人,想要劝说我回去。”
有关沈曾的事,沈轻灵并没有对薛玉提起过,眼下倒是阴差阳错,给了他了解的一个契机。
“我的父亲,是当朝相爷,沈曾。”沈轻灵将拜帖按在膝盖上,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他在中榜之前就娶了我母亲,却在我母亲诞下两个孩子后,于汴京重新娶妻生子。”
负心汉的故事大多一样,为名,为利,抛妻弃子。
沈轻灵苦笑着,别开目光,继续说道:“我现在只希望他能不要来寻我,不要管我,从此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但这明显不可能。
天地君亲师,作为亲父,沈曾有太多太多的正当理由将沈轻灵绑回汴京,甚至她在扬州经营的这些微末产业也可以说是属于父亲的。
“沈相爷他……”薛玉不太好开口。
毕竟那是沈轻灵的父亲,他这个外人若是说多了,叫原本能愈合的裂痕裂得更开了,岂不是罪过?
更何况,薛玉才跟沈轻灵剖白过心意。
“你想多了。”读懂薛玉潜台词的沈轻灵不免被逗笑,忍俊不禁地解释道:“你可别以为他眼巴巴地接我回去是存了什么好心思,也罢,不说父过,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回去,也不会原谅他就够了。”
等那个貌比潘安的矜贵的小郎君进屋时,薛玉已经避去了隔壁,而映秀已经换了新茶和点心过来。
“在下沈继云,乃是从县一支的嫡子,特奉叔父的命令,过来迎接二娘子回汴京。”
自称是沈继云的少年郎进来就冲着沈轻灵拱手作揖,礼数周全。
他眉眼间有几分肖像沈曾,令沈轻灵光是看着,就不太喜欢。
“不必了,我在扬州待着挺好的。”沈轻灵非常不客气地翘着腿回道。
沈继云也不恼,笑眯眯地又一拱手,说:“我长二娘子几岁,有些话,我就这么一说,二娘子可听可不听。”
也不等沈轻灵应声,他就直接往下说了。
“按理说,你才是嫡女,倘若你不回汴京,那么令尊便永远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
“当然,你可以说你不在意,但你忍心让令尊孤苦无依吗?百年之后,无人供奉,无人祭奠吗?”
沈继云说的这些,何尝不是从前的沈轻灵的顾念?
现在却不一样,沈轻灵明白沈家不是好的归处,更明白如果让母亲入沈家祠堂,她恐怕在黄泉幽冥都不会安生。
“表兄字字珠玑。”沈轻灵敷衍似的摆了摆手,笑道:“只可惜,我不看重那劳什子的祭奠或香火,我母亲也不看重。表兄舟车劳顿,不如现在寒舍住下,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想要沈继云随便离开,那当然是不可能了,他是沈家子弟,和那两个打探消息的嬷嬷身份不一样。
“沈郎君,这边请。”映秀敛眸出来,侧身请沈继云离开。
看沈轻灵这明显不想深谈的表情,沈继云只能暂且作罢,随着身边的婢女去了偏院。他这一趟带了不少仆人和行李,看样子是不把沈轻灵劝回汴京不罢休了。
薛玉是在午后走的,他本来还想跟着蹭一顿饭,与沈轻灵多相处一会儿,但无奈沈继云在这儿,只能依依不舍地从后门瞧瞧溜走。
待到出门时,狄云恰好端着饭碗在巷子口吃饭。
“大人,您怎么走的是后门啊。”不怕死的狄云全然忘了自己递错消息那回事,傻愣愣地笑着打趣自己大人,“别是被沈二娘子赶出来了吧?哦对了,地契卑职已经给您弄到了,明儿就能送来。”
后一句,救了狄云的小命。
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