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灵驻足在半道,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说:“看着像是文弱书生,可你看这些买家,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他,为什么?”
两个时辰里,也就沈轻灵先前在男人的摊位上停留过一会儿,旁的人便是经过,也都远远绕开了。
就好像是——
这是个地位颇高的人,入鬼市者不敢轻易叨扰。
“他像是在等人。”沈轻灵偏头想了想,背在身后的手示意邵英不必跟着,自己则快步过去,停在了男人的摊位前。
“阁下这是来第二趟了。”男人靠坐在长椅上,微微抬头,“若是看上了什么,大可以挑着带走,价格好商量。”
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想做买卖的样子。
沈轻灵笑眯眯地撑在摊位上,信手拨了拨书籍,问道:“小郎君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我特意寻来鬼市,可不是为了找这些俗品凡物的。”
男人像是有些惊讶,他凝视了沈轻灵半晌后,才沉声说:“此地非良善之地,小娘子还是尽早回去的好,莫要随意停留。”
如果说先前那几句话,沈轻灵还没听出点什么,那么这最后一句的声音,已然让沈轻灵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薛玉!
他为什么在这里?
难道说,粮帐已经到了大理寺的手里?
想到这儿,沈轻灵微微握拳,敛眸说道:“阁下也不该出现在这儿才是吧?这摊位的主人,是谁不该是阁下,莫要以为戴了面具,就能混淆视听了。”
对峙交锋之下,薛玉竟是笑了出来。
“是,我的确不是摊主,可二娘子就算发现了这一点,又能如何?”薛玉说着,起身收拾摊位上的古籍,“我奉官家之命彻查天下粮仓,二娘子知晓利害,自然也就清楚误了我的差事,会有什么后果。”
后一句,薛玉声音压得极低。
“契丹人在这里。”沈轻灵垫脚凑过去,附耳说道。
微热的呼吸喷在薛玉颈边,带着阵阵非比寻常的幽香,令薛玉没来由地吞了吞口水,目光斜望了过去,喉咙里的话也因此卡了壳。
“契丹人意图染指粮仓,薛郎君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沈轻灵偏头对视过去,眉眼弯弯地说:“汴河上携手一次,薛郎君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等误事之辈。”
薛玉跌跌撞撞后退,双手反撑着长椅,错开脸说道:“二娘子说的,正是我要说的。那人已经被我截留,此刻我要等的,正是与他接头之人,还望二娘子早点离开,莫误了时辰。”
沈轻灵一听,登时放钱拿书,拱手告辞。
不远处站着的邵英连忙跟上去,匆匆与她并肩,问:“这是怎么了?看你们聊了些许时候,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没事,跟我走。”沈轻灵不回头,拽着邵英快步走了差不多十几个摊位后,才开始假装挑选东西,眼尾余光则一直盯着薛玉那摊子。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
临到鬼市关门时,总算是有一个黑衣人停在了薛玉面前。
这人背手打量着薛玉,又看了看摊位上的书,许久后才问道:“都有些什么书?”
口音极为正常,听不出是契丹人。
薛玉斜靠在椅子上,左手摇着玉扇,右手拈着果子,懒懒散散回道:“天书地书,太阳书。”
“太阳书几钱?”
“长生天无价。”
如此反复了数次暗号,黑衣人才总算从袖笼中取了一封信出来,藏在掌间,不动声色地借翻书之便,送去了薛玉手上。
临了,黑衣人嘱咐说:“水上有动静,日后静谧,不得声张。”
邵英也跟着沈轻灵在打量那头,见有黑衣人光顾,好奇道:“这人是在等他?”
沈轻灵点了点头,与邵英一道从鬼市退场,却又没有立刻返回扬州,而是在树林外的小土坡处蹲着,打算与薛玉来一回偶遇。
“那位与您是旧识?”邵英虽然不懂沈轻灵的安排,可他向来令行禁止,“这地方离鬼市不远,二娘子,我们要不再往后挪挪?免得被鬼市之人发现端睨。”
“不怕,鬼市的人一般都是往北走,到不了我们这儿。”沈轻灵胸有成竹地说道。
在探鬼市之前,沈轻灵已经将鬼市过往的开设规矩和习惯都摸了个遍,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进鬼市之后,几乎只要看一眼,就能这一点那摊位上到底卖的什么。
日出东方,朝霞铺陈。
薛玉自树林中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只是那面具依旧未摘,步履匆匆。
“又遇上了。”沈轻灵闪身拦在薛玉面前,含笑道:“不知现在,可有空与在下闲谈一二?”
邵英没跟着出来,他蹲在土坡后,遵从沈轻灵命令,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只是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沈二娘子这是怕我跑了?”薛玉翻手扣上袖扣,挑眉反问:“沈二娘子可知道,当初在雍丘县,在下被关在大牢里整整七日?”
电光石火间,沈轻灵想起一件事。
当初抓到鸳鸯大盗的是薛玉,来扬州彻查天下粮仓的也是薛玉,入鬼市揪出契丹人的还是薛玉,这些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