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灵将最后一盏茶饮尽,伸着懒腰起身时,目光斜望窗外,缓缓说道:“上官振业让严恪看到了他原本不该看到的风景,如果说严恪喜欢上的是别人,上官振业可能还会允了。”
上官玉霖不同。
作为上官振业唯一的嫡女,上官玉霖自出生起,就已经被定下了结局。
“就是那位嫡出的三娘子?”任韶春哦了声,接话道:“那确实有些做梦,听说上官家这三娘子可金贵了,等闲郎君见不到呢……”
三人边聊,边走出了茶肆。
此时的长街上,严恪已经将苦主拉走了,留下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们,尚在原地津津乐道。
那卖抄报拓片的脚夫快步行于人群中,手里摇着拓片,嘴里喊道:“汴京有报,汴京有报。一等一的热闻咯,先买先看哟!”
所谓的抄报拓片,就是将某地的杂闻轶事记录成报后,转运各地,拓在竹简上,最后再叫卖出去。扬州这些远离京城的地方的平头百姓们,往往就是用这些手段,来及时获取其他地方的讯息。
两文钱一片。
有官府新出的通告,也有民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更有汴京的衣食住行的风向,算是一门只能在汴京之外看到的生意。
直至元德七八年的时候,拓片这东西才开始在全国兴起,汴京有文人戏称抄报拓片是:“不出门,便能知天下”。
“脚夫,这里要买。”沈轻灵摸了一排钱出来,招呼脚夫道:“今日一共有几种?”
脚步忙倒着回来,将背篓一抖,笑嘻嘻地回答:“十种,客官可是全要?今日可有好些大事,您算是赶上趟了。”
沈轻灵点了点头,照规矩,把钱抛进了脚夫的背篓里。等那十张拓片一拿,沈轻灵这才知道,原来脚夫嘴里的大事,指的是寿王选妃。
来了。
前世这时候,沈轻灵已经在沈府里被调教得规规矩矩,如一只装在金丝笼里的雀儿,等着被李彧迎娶。说是择纳贤淑,其实寿王妃之位在多方的默许,以及许嫣的斡旋下,早就已经确定了人选。
但这一次,许嫣没了筹码。
沈轻灵倒是很想知道,寿王妃之位最后会落到哪位小娘子头上,届时,只怕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任韶春凑过去瞧了眼,怪道:“怎么是寿王殿下先选妃?吴王不是还妃位孤悬吗?”
如今官家膝下的九位皇子中,只有太子李宸与被封为相王的三皇子李祺开府纳妃了,剩下几个里,当属年纪最大的二皇子,也就是被封为吴王的李桓尤为惹人关注。
那可是二十五岁都不曾娶亲的皇子!
要是放在寻常人家,父母的脚跟只怕都已经跺烂了。可惜李桓就是不肯成亲,别说成亲了,连宫里几次为他举办的赏梅宴,他都称病缺席,抵死不愿相看他人。
“世人都传吴王是情种,心里惦记着亡故的青梅,这才迟迟不愿成亲。”连邵从这样的人,都知道吴王的风闻。
他打着岔,从沈轻灵手里抽了几根拓片出来后,小声念道:“章华公主有孕……九皇子写下离赋……汴河疏通……”
除了寿王纳妃,其他的都是琐碎小事。
“我是不信的。”任韶春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我可是听兰香苑的姐姐们说过,她们在汴京的姐妹见过吴王出入瓦肆勾栏,要的还都是千金一夜的花魁。”
如任韶春说的这样的风闻也不是没有,只是到底没有实证,所以少有人敢大张旗鼓地议论。
“寿王纳妃,也就意味着他要出宫建府,参与朝政。”沈轻灵捏着那枚拓片,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底下那些兄弟,可都等着这一日的。”
这世上岂有三十年的太子乎?
李宸自出生起就被封为了太子,至今三十载,每一日都战战兢兢地活在官家天威之下。因着官家不喜太子懦弱胆怯,也就助长了其他皇子的贪欲,引得旁人蠢蠢欲动。
皇子一动,朝廷里的臣子们自然也就闻风行事,纷纷结党站队。
选太子的有吗?
也有。
只是太子体弱,没能撑到后来的夺嫡之战中,也就免去了直面兄弟阋墙的悲剧。沈轻灵毫不怀疑,即便李宸熬到了元德十年,以他的心性,也决计无法从巫蛊之乱中全身而退。
到那时,李彧会如何选择?
思及至此,刚才脸色还有些难看的沈轻灵忽然就笑了。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救李宸的心思,也想知道他那颗七窍玲珑的心里到底有几分是真。
不知不觉中,拓片被沈轻灵捏得咔咔作响。
邵从余光一斜,忙问道:“二娘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啧,这上面还夹了个小道消息。”任韶春则举着最后那张拓片一望,咋舌道:“官家要对燕云十六州发兵?现如今正是契丹逢冬缺粮之时……此时的契丹骑兵只怕一个个都嗜血如虎狼吧?”
李朝军民对契丹的印象,从任韶春这只言片语里,可见一斑。
“现在打也是好事。”邵从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摸着下巴分析说:“人家是凶悍,可人家是不管春夏秋冬都十分凶悍。现在趁着人家缺粮的时候打过去,让他们又饿又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