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个时辰的审讯中,偌大的正堂里只回荡着沈轻灵平静沉稳的问话。
于奔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他一直很沮丧,尤其是在自己一句又一句地回答了上座那女子之后,他觉得这回自己大概是真的离死不远了,甚至他在想,也许自己真的梦游出去杀了人吧。
不然为什么,每一处疑点都将嫌疑指向了自己?
吴卯当时为了娶妻,攒下了一笔不少的银子,为此他一直将钱随身携带。在他死时,他身上钱袋子里的银两不翼而飞,而于奔因为要给母亲治病,所以一直很缺钱。
只要于奔能糊弄住自己的母亲,他就完全有作案的时间。
且因为吴卯打更的街道中正巧有于奔上工的那条街,所以那条街的地形于奔再清楚不过,更知道哪儿能避开耳目,也就免去了夜里被路人窥见的麻烦。
时间、地点、目的。
可能于奔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与吴卯打斗中,竟是被割破了衣服,以至于一息尚存的吴卯最后为了让衙门抓住于奔,吞下了那衣袍碎片。
所有的细节都在指证于奔为杀害吴卯的真凶。
沈轻灵接过文书吏递来的手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随后对于奔说道:“你说你并不认识遇害的那个打更人,但据记载,你与打更人吴卯住在同一条街,该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我不认识他,我那巷子里的邻居我一个都不认识,平日里只顾着打铁,从没有想过与他们结交……倒是我母亲……”于奔说着说着,开始可怜巴巴地垂泪。
一旁的文书吏们没有谁是为此动容的,在他们看来,于奔的罪名已经坐实,现在的示弱不过是为了求生罢了。
任秉义倒是仍然在观察沈轻灵。
方才沈轻灵问的那些,都是卷宗和口供上已经有的,如今她重新问一遍,似乎另有深意。
“可能请你母亲过堂?”沈轻灵虽是在问于奔,目光却转向了任秉义,理所当然地等着任秉义来下命令,笃定了任秉义会同意一般。
当然,任秉义的确同意了。
老家人腿脚不利索,还是衙役们找来一顶小轿,哼哧哼哧给人抬到了正堂前。
“小人见过老爷们。”于母踉踉跄跄跪下地,她那浑浊的眼睛慌乱地扫着堂内,明明看不见,但就是执拗地找寻着自己的儿子,“求老爷们开恩,小人的儿子真的是无辜的。”
沈轻灵屈指叩了叩桌子,打断于母的哭喊,冷声说:“无辜不无辜,且等堂前审理之后再看。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愿意如是作答?”
于母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旁扶着她的衙役赶紧小声提醒:“这位问的等同于咱们知州大人问的,还不赶紧作答?”
“啊是是是。”于母忙连声应答。
包括任秉义在内,所有人都等着看沈轻灵在玩什么把戏,可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却是——
“你认识吴卯吗?”
现在问于母,于母当然会说认识。
所以沈轻灵继续说道:“在你儿子被卷入吴卯遇害一案之前。”
正堂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文书吏们加快了记录的笔,就是任韶春那小子开始偏头与自己的二哥交头接耳。
他实在听得云里雾里了,坐在这几个时辰,真是要了他的命。
“先前问的那些,有什么必要吗?”任韶春唇瓣微动,尽量控制着说话时的面部幅度,“现在又来问他娘认不认识吴卯,难不成是怀疑他娘杀了吴卯?”
任韶言这头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厢任韶明就在桌子底下捏了把任韶春的腿,并警告他不要说话,认真听,认真学。
满头雾水的任韶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看沈轻灵。
“认、认识的。”于母点头。
衙役们体谅于母年纪大了,便给她送来了宽椅,让她好坐着回答。
“继续。”沈轻灵托手示意,“说说你认识的吴卯是个怎样的人,又或者你与他有什么交集。”
在于母的回忆里,吴卯与他儿子年龄相仿,性格也差不多,都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她与吴卯其实谈不上什么交集,无非是吴卯每日下工时,正好是她儿子上工,所以平日里会打几声招呼,或者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有什么更细节一些的吗?”
沈轻灵用极其温和的声音,一步步引导着年迈的老妇人去回忆几年前的点滴,很难,但沈轻灵的耐心与从容初见成效。
于母逐渐回忆起了一些以往会被忽视的,细枝末节的事。
“是,好像是有些事。”她拧着眉头,脑袋微微偏右,望向沈轻灵,“吴卯好像与人不和……小人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那人上吴卯家打过他一次。”
那一次吴卯伤在脸上。
他不敢误了差事,便去问于母讨要伤药。
于母现在能记起这事,还是因为当时家中没有,她去找邻居要来了半瓶止血药给了吴卯,最后还免了吴卯递过来的几枚铜钱,自个儿还上的。
“谁打的他,你知道吗?你家与他家隔得并不远,或许有其他邻居知道这事?”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