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小娘子听到官府的大人如此邀请,怕是诚惶诚恐的同时立刻就答应了。
但沈轻灵却只是浅浅一笑,后退半步,垂眸回道:“任大郎君还是先将心思放在眼下这些卷宗上吧,方才听任二郎说,知州大人可是下了铁令,要在一个月之内解决这些陈年旧案的。”
也正是因此,任韶言说自己和大哥已经在这偏厅囫囵过了十来天了,期间连府衙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就怕误了父亲的差事。
任韶明哈哈大笑,右手点在案上,说:“沈二娘子虽然是有所求而来,话里话外却始终在为我等考虑,妙人也,难怪他们二人会那般着急忙慌地帮你去做事。”
做大哥的,底下弟弟一动,他就能猜到弟弟要做什么。
沈轻灵偏头去看任韶明,似乎任四郎的死并没有给他,或者给其他人带去什么悲伤。难道说,一切正如那钱书生所言,这四郎甚至都不是庶出,而是从外室手里抢回来的孩子。
再者——
今日就算任四郎没有出事,那也是正经的婚宴,怎的任家的人都没有出现在吴柳巷子?任秉义在前堂审案,任家老大老二在偏厅理卷宗,任家老三就更别提了,死了人过去时,身上都还有脂粉味。
这家人真够奇怪的。
许是察觉到了沈轻灵探究的神色,任韶明咳了声,说:“不说那个了,刚才沈二娘子提到的物证归类的法子,可能写下来?待我递到知州大人那里,就可以为沈二娘子讨些东西回来了。”
三兄弟最大的差距就在这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任韶明总是以衙门的事为先,以父亲的公务为先,而任韶言与任韶春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的兄弟,或是自己。
“嗯。”沈轻灵应声落笔,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任大郎君不关心那个钱姓书生的下落吗?”
肉眼可见的,任韶明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回望沈轻灵,像是在犹豫什么,其后压着声音解释:“不瞒沈二娘子,家中四弟其实与我们一直不太亲近,甚至乎,他执意要娶那吴柳巷子的张家六娘,也是为了在紧要关头与我们作对……”
沈轻灵眨了眨眼睛,问:“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任韶明摇了摇头。
从任韶明的嘴里,沈轻灵听到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却不是任家那位四郎,而是张家家主张泽余。
却说在任秉义还没有当上知州之前,任张两家之间其实早就有了婚约,可张家嫌弃任秉义一直是个小官,所以将定了婚约的大女儿许配给了其他人。
照李朝律例,已经下过婚约却不遵守的,当杖责示众。
任秉义没想着要把张家人如何,所以权当做婚约不存在,将这事抛在了脑后。谁知任秉义就任扬州知州一事传开,张家居然连夜就举家迁到了扬州,并时刻以任知州的亲家自居。
用张泽余的话说是,虽然他家大女儿已经嫁为人妇,但他家可不缺小娘子,随便选一个嫁去任家,都算作是履行了婚约,谁让婚约上没注明是行几的小娘子呢?
而且,如果任秉义拒不履约,张泽余反倒是握住了任秉义的把柄。
本来这事拖着就好,任家三位郎君也都看不上张家的姑娘,谁知道任家四郎与那张家六娘不知什么时候起看对了眼,三番五次地闹着要长相厮守,还因此闹出了不少人命风波。
单从任韶明的眼神来看,他这话并不假。
只不过沈轻灵先前已经在任韶春那里察觉到了些内情,现在再听任韶明的,就知道他闭口不谈任四郎,就肯定是任四郎的身份有问题。
此时在府衙门口,映秀已经蹲在那两个衙役的眼皮子底下蹲了大半天了,可惜她进不去,也没瞧见自家姑娘出来,这脸上便只剩下了丧气的神色。
其中一个衙役瞧映秀那可怜样,便与身侧的同伴说了几句,其后抱着手里的刀朝她大步走过去,问道:“你说你要找你娘子,你家娘子姓甚名谁?入府衙是做什么的?”
没等映秀开口,对街走出来个面色十分憔悴的矮个子姑娘。
那衙役见了她,登时一口气叹出,也顾不上去管映秀了,连忙转头说道:“旷姑娘,您请回吧,小的是真做不了主放你进去。”
扬州府衙在的这条长街行人不多,偶尔走过去两个,也都行色匆匆,半点儿不想停留的样子。
映秀是唯一一个目睹全程的看客。
就见那姓旷的娘子扑通一声跪在衙役面前,红着眼说:“大人您行行好,求您做主,让妾身进府见见任知州,妾身愿为您做牛做马……”
“岂敢岂敢,小的可称不上什么大人。”衙役慌忙别了刀去扶她,嘴里告饶道:“您这半月都来了十几趟了,小的知道您是孝女,但您父亲那案子已经定了,只待二审,小的便是放您进去,知州大人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呀。”
旷娘子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衙役又叹了声,说:“您若真觉得您父亲不是凶手,那不如上汴京去,找那大理石的大人们来为您父亲断案,这样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就算判了,那也是秋后问斩,现在只会继续关押在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