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那个蓝衣少年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女人身边,半蹲着开始给她捏脚。
女人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后,宠溺一笑,随后自我介绍道:“我叫莫如兰,你可以叫我莫老大,只要是水上的买卖,我都还算有兴趣,可以听你讲一讲。”
莫如兰三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击中沈轻灵,令她刚才还带着笑容的脸变得十分僵硬。
“怎么了?”莫如兰观察到了沈轻灵神色的变化,挑眉问了句。
沈轻灵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抿嘴一笑,不见外地坐到了一侧的宽椅上,嘴里则说着:“只是听莫老大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知道亳州那个莫青山与莫老大可是兄妹?”
因着莫如兰这个名字,前世许多被尘封的的细节在这一刻涌入了沈轻灵的脑海。
她恍惚中记起——
前世元德三年时,运河上好像的确出了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船匪莫老大。说这人是船匪,倒也不是说他对过路船客劫掠,而是形容他的行事作风犹如匪徒。
莫老大风生水起不过一年,就在自己的画舫上出了事。
也是在那事后,世人才得知亳州那个在诗坛小有名气的酒鬼莫青山,居然是莫老大的亲哥哥。
莫青山为了给兄弟报仇,据说是一人一船在运河上足足查了小半年,最后硬是让他抓到了当年袭击莫老大画舫的水寇。
水寇自然是交给了附近的官府衙门,行刑日子定在当年秋后,还是莫青山亲自督的刑。
若说方才是沈轻灵背脊僵硬,那么在她说出莫青山之后,就变成了那个蓝衣少年失了神。只见他突然暴起,窄袖间甩出一尺长的音色软剑,不由分说地冲向了沈轻灵。
而后头的莫如兰也动了。
眨眼之间,莫如兰飞身掠高,其后如蝶舞般轻盈落在那软剑上,珠玉般圆润的脚趾硬是逼停了少年的剑势。
“狸奴不必着恼。”莫如兰十分自如的侧翻落在地上,“能知道莫青山是我哥哥的人,普天之下不超过三人,其中有两人都躺在了棺材板下,不知小娘子是哪个?”
沈轻灵看似淡然,实则背后爬满了冷汗。
她本是在蓝衣少年动的时候就想做出躲避动作,可前世练过的一招一式是日积月累的,如今的她并没有基础,故而脑海中虽有演练,手与脚却没有办法跟上。
好在她赌赢了,莫如兰并不是那种放着端倪不管,一心灭口的人。
“我不是那三人,亦不是你的敌人。”沈轻灵交手搭在膝上,气定神闲地说:“原本我想与你做一桩事关李朝气运的大事,现在却换了主意。”
莫如兰半倚着狸奴,眯了眯眼睛,仿佛在审视沈轻灵。
事实上,莫如兰很欣赏沈轻灵,一来少有人能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保持如此的镇静,二来就是……她是个女人。
“但说无妨。”看沈轻灵沉默,莫如捏了一把身下狸奴的脸,弯眸道:“若狸奴信不过,那天底下就没有我信得过的人了。”
这话,显然是没把莫青山算在里面。
沈轻灵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莫青山虽然嗜酒如命,但为人十分正派,进士出身的他一直没有去做官,便是因为行事太过一板一眼,而遭人排挤。
莫如兰有匪气,做的也是寻常人眼里的大不韪之事,自然而然与莫青山合不到一起去。
正因为两人平日也没有什么联系,所以外人才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船匪莫老大居然是酒鬼莫青山的‘弟弟’。
“我之所以知道你兄长是莫青山,是因为我在船上发现了一个窥探你的契丹人。”沈轻灵面不改色的扯谎,她清楚,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容易将人唬住。
“契丹人?!”莫如兰的眉头陡然拧到了一起。
沈轻灵点了点头,换了个姿势,下颌稍稍抬起,说:“我现在与莫老大您谈的,是您这条命。”
这话落在莫如兰的耳中,可不就意味着契丹人上船是图她性命?
“我平日里行事低调,契丹人为何要我性命?”莫如兰站直了身,脸上的表情并看不出是在忧心自己的安危。
在水面上称匪的人物,当然不可能随意就被沈轻灵糊弄过去。
深知这一点的沈轻灵微微一笑,转而问道:“您的船不比寻常私渡吧?一不要文书,二不下契,想来什么人什么货都能上您的船,只要钱到位了就行。”
来之前,沈轻灵一直在想萧齐月的目的是什么。
饭堂里人多嘈杂,即便有不轨之人混在里面,也极难察觉,可正是这样,有什么古怪的事也极容易被发现。
和萧齐月做了几年的对手,沈轻灵不敢说摸透了她的性格,起码还是能通过诸多细节来一二的。萧齐月做事缜密,若真有什么事是她必须要亲自从汴京前往扬州去办的,那么她不会选乘这种大船。
私渡那么多,和莫老大这船一样不用下契,不用登记的小船更是枚数不尽。
凭什么是这条船?
为什么萧齐月在上船之后立刻与人接头?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萧齐月的目的不是去扬州,而是这艘船本身。莫老大前世也不是意外死在水寇的手上,而是萧齐月在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