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三儿子在一起?三儿子逃走了吗?问她为什么没跟三儿子一起走?会不会是三儿子没逃走……
一连串的问题,月儿都没有答话的机会,然后八少爷也来了,八少爷庶出,平日在公馆里受人冷眼,性子软弱,但正因为在家里没有地位,才格外多心,生怕自己哪里落在人后,听说三爷出事,他第一个赶过来聊表关心。
月儿等他们父子俩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问完,才说:“四爷去帮三爷了……”
她看着戎老爷,平日里怕他怕得紧,尤其在被踹之后,更是见他就像见阎王,然而,今日,她却从他吹胡子瞪眼睛中觉出了些许心酸,她咽下了三爷中枪之语,说:“应该可以逃走吧。”
但说的似乎还是不甚有底气,戎老爷走时表情紧绷绷的,胡子都好像揪在了一起,忧心忡忡的模样,好似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三儿子出事一样。
八爷与戎老爷一同走,似乎觉得自己表关心不够,还趁机拉踩了五小姐一句,说来的时候在甬道碰见五姐,一看就是跳舞跳到天亮才回来。
谁知戎老爷却说:“跳吧跳吧,跳舞好,学生闹事因为不跳舞,夫妻吵架因为不跳舞,你三哥出事因为不跳舞,要是人人都忙着跳舞,哪还顾得上参加什么救国社。”
月儿等他们走远,挽起包袱出门了,走之前去花房看了看,她的鸡猫狗兔如今在花房里,用三爷从四爷那里连偷带买的笼子养着。她给小鸡洒了些谷米,给小兔递了根萝卜,三爷在结婚前送给她的那只小白猫现在已经是一只大白猫,不及从前活泼,整日嗜睡,她都要去逃命了,也不说醒来告个别!
周妈跟进来照应,见她挽着包袱,不由问:“三少奶奶这是要出门子么?”
她点点头,嘱咐周妈帮她照顾这些鸡猫狗兔,说三爷出了事,她如今六神无主,只能先回娘家住些日子。
正说着,一只大白猫从花房门口溜了进来,是四爷那只叫‘猫’的猫,它常常来这边勾搭母猫,叵耐隔着笼子总是不能得逞,它去看了看正在睡觉的母猫,连毛都触不到一根,于是作罢,见月儿挽着包袱出门,便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
月儿走到荷花池时,才发现它在后面跟着,忽然临时起意,停住脚想了想,然后蹲下身去‘喵喵喵’地诱它过来:“猫!来!咱俩之前可是同甘共苦的战友!这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去浪迹天涯怎么样?你过来就说明你同意了啊!”
它傻呵呵地跑过来了,被抱住后才忽然嗅到‘大白饼’的味道,于是死活不肯跟她走,月儿哪里由它,爽利塞进自己的书袋里。
到达父母家是半个时辰后,姆妈在石库门弄口已经张望许久,她一下车,母女二人便抱住洒泪,弄里有人经过,姆妈怕人笑话,牵着她匆匆回家了,父亲正在八仙桌前长吁短叹,说当年的卦象怕是准了,女儿这一辈子啊,横是婚姻上波折。
月儿宽解了父母几句,她到门口看看四下无人,神秘地关上门,低声对父母说:“父亲,母亲,眼下婚姻波折与否远不是大事,孩儿性命堪忧你们晓得伐?”
父母一愣,道:“莫非三爷那个乱党罪名把你牵连进去了?”
月儿摇头,无限哀伤地讲述了秘本之事,她没说自己已经知晓身世,只说祖父当年是保皇派的狂热人士,过去教过她的那些稀有文字是秘本钥匙,如今祖父已疯,世间能识那种文字的只有自己了。
“不论是四爷还是保皇派,他们都不会放过我,诚然现在不会杀我,可一旦秘本被某一方得到,另一方势必不容我活命。”月儿眼眶红了,但没有哭。
父亲听完痛心疾首,说:“没想到你祖父给你埋了如此隐患!当年为父合该一直举报下去才对。怪只怪一时心软,唉……”
月儿摇摇头,然后坚定地说:“父亲,母亲,我今天来,是要带你们逃跑。一旦我身处险境,你们也会成为他们要挟我的筹码,我不想死,更不想连累你们!我们逃吧!”
姆妈闻言抹泪:“从前的安生日子看来是没有了,你父亲刚刚洗冤,昨天学校才通知恢复上课,这就……”
桌上放着报纸,父亲被洗冤重新上课的新闻以及三爷涉嫌乱党被通缉的新闻在同一个版面。
一家三口愁云惨淡,沉寂许久后,父亲拍板了,走。
月儿提议先到北平,接了映星再往外洋去。
然而父母却摇首叹气。
“恐怕你还不知道映星的事。”
月儿紧张道:“映星怎么了?”这是她计划之外的情况了!
姆妈落泪,担心隔墙有耳,说话前向门口警惕地看了看,然后才讲起月儿去崇明岛这三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桂伯被抓后交代了当年旧事,林父得以彻底洗冤,专案组同时披露了他们一直怀疑林父的原因,竟是保皇派的通用电码本。
多年前,林父年轻狷狂,应同窗邀请参加了某个挑战,设计了一套高级无线电密码。但没有想到,那套电码后来竟为保皇派所用。
“当年那位同窗与我相厚,我断然不能相信他会利用我。若非前日专案组解惑,我怕是今生都会被蒙在鼓里,但眼下这都是小可,最棘手的是,映星现在又被他们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