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拦了几次黄包车都没拦到,于是穿过一条弄堂来到一条人多的街上叫车。
“村孩子,拎着热水瓶压马路,这又是顽皮什么?”
一辆车忽然停在面前,月儿见是四爷,登时头大,连日来她脸色也给过了、计策也用过了,可四爷就是照来不误。
此刻她着急赴会,不欲与他纠缠,但无论软言还是冷脸肯定对四爷都无用,见他军装笔挺,月儿蓦然心生一计,说:“四爷,看来侬是不死心啊,那我们谈谈吧,前面有家茶楼,去那里坐。”
四爷自然愿意与她单独相处,但月儿穿着女学生的衣裙,大庭广众之下,位高权重的自己跟一个女学生在闹市出双入对,给人看了岂不非议。
他说:“先上车,咱们找个清静一些的地方,放心,不会带你去太远。”
“勿要,去茶馆,不然就算了。”
四爷无奈,对司机说:“你把水壶和鱼送林公馆去。”
月儿往后撤:“勿用,吾要拎着。”
四爷看她,简直无语。
“走吧走吧,瞎胡犟脖子!反正我不给你拎。”他军装笔挺的政坛大要,在公众场合露面就已经很奇怪了,再提壶拎鱼带着小姑娘压马路,官威何在。两人走进弄堂,司机的车子开不进去,只好留在原地等候。
里弄狭长,好在人却并不多,四爷先问远不远,月儿答说穿过这个弄堂就到,声气比方才平和许多,四爷不禁劝道:“月儿,消消气跟四爷回去吧,结婚的事我知道你着恼,但四爷心里只有你,你是知道的。”
“结婚不结婚的我不想讨论,你我从头到尾就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就是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
“啊哟!”
“怎了?”四爷立刻觉得有种快要上当的预感。
“丢了!”
“丢什么了?”
“吾要个点寻。”月儿说着就转身从一条细弄梭梭梭去了,四爷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眼睁睁看着她七拐八绕,也只好跟上去。可是月儿一边找东西一边七拐八绕,不觉就绕出去五六条弄堂。
“别弄鬼!到底丢什么了?”
四爷受不了人们的注目礼,后来进入的弄堂人很杂,坐在门口奶孩子的妇人、穿着格子旗袍摆地摊买旧书的女教员、脖子上挂着软尺的男裁缝、敲着梆子叫卖的甜食贩子……纷纷停下手上活计向他俩望过来。
月儿小雀子一般娇,他人高马大贵气逼人,两人很漂亮,但也很怪异。
终于走脱了万人瞩目的细弄,出到宽街上,四爷说:“再不停下,我可叫巡捕了。”
月儿充耳不闻,钻进一座红木洋楼里。
四爷只好跟进,里面走廊很长,人声、电话声、打字机的声音从一个个办公室传出,四爷顿觉不妙,停脚不前了,说:“到底丢了什么?”
“猫!”
“胡说八道!混账东西!”无疑、果真、必然……是上当了,不等他发火,月儿又“啊耶!”一声。
“又怎么了?”
“鞋钮子开啦。”月儿说着将鱼和暖壶塞给他,蹲下去扣鞋纽子。
四爷低声道:“小王八蛋,姑奶奶,别弄鬼了,丢了钱四爷陪钱,丢了物四爷赔物,出去行不行。”
一位戴着橡木铜盆礼帽的老绅士辨认着走上来,当认出是四爷后,立刻呼唤着上来握手,四爷腾不出手,只好用拎水壶的手勉强碰了碰。
月儿说:“你们聊,我去找猫,失陪啦。”
说着哒哒哒跑了。
月儿吃准四爷肯定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追一个小姑娘!
刚刚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她才故意假称去茶馆坐坐把他引来的。
月儿跑出红木洋楼,照直钻进了之前的细弄,此处的弄堂密如蛛网,她从小在这块区域长大,想要绕开四爷,易如反掌。
曲里拐弯一通狐仙绕,最后拦住一辆黄包车,径直往红宝石西点店赶去。
她晚到了一分钟,几乎等于没迟到,西点店生意清淡,零星只有一两桌客人,并没有澹台,有个西崽端着盘子从面前经过,月儿问雅间里是否有客人。
对方:“请问您是林小姐吗?”
“是的。”
“林小姐这边请。”
西崽带着月儿往雅间去,走过回廊,来到一扇红木格子门前。
“先生,您等的客人到了。”西崽礼貌地知会里边人。
然而无人应声,月儿直接推开门,不料里边空无一人,而桌上的茶盏却还悠悠冒着热气。
西崽惊道:“人呢?”
月儿心里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意识到不对劲,急切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西崽说:“没多久,五分钟前。”
“和别人一起的吗?”
“没有,独自来的,他给了我小费,说他约了您,并说你们在这里可能要待上一刻钟左右,到时候请不要让人打扰。”
有种不安袭上月儿的心头,这种不安在等了一个时辰依旧不见澹台踪影时放到最大!
她要报巡捕房,但红宝石西点店的老板和西崽都说不可能是出事的,因为店里今天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