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月儿跟学堂告假半天,早上她去跟阿绪说自己之前离开四爷时,寄存在西郊公园树坑子里一些细软,想让阿绪同她去取一下。
阿绪最近在拉洋车,因为家里最近实在太困难了,之前的洋车放着也是放着,姆妈就让阿绪出去拉点活儿补贴家用。
阿绪本是不爱给月儿办事,但听到有钱便勉强答应。
他每天出工前会在天井旁边喂一喂兔子鸡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月儿看着他的样子,想他究竟小孩子心性,跟自己一样爱养些小动物。她前段时间从阮生的西郊别墅赶回狗猫鸡兔后,姆妈抱怨说人都快要没的吃了,哪里能供得起这么多兽物。阿绪当时也在一旁帮腔,但不满归不满,照管起来却是全心全意。
月儿想,他那时一定是被茹晓棠骗了,他的本性绝不会是坏人。
就像阮生,一定是心有苦衷才说谎的,也绝不是坏人。
想到阮生,月儿心里复杂得很,阮生之前登载寻人启事的事情那么轰动,月儿自然也知道了,内心是有所动摇的,但也不敢轻信,因为冷静下来便意识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富家子弟尚无家室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她刚跳出姨太太的藩篱,绝对不能再跳进另一个姨太太的枯井,当然也不能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其实前几日想到此节,她便前去西郊,打算赶回猫狗鸡兔的同时并和阮生友好告别。
谁料别墅老管家说阮先生去了广州,暂时不会回来。说实话,她当时真有一种丢人败兴的羞耻感,仿佛阮生登载寻人启事是在闹着玩的,登完便玩消失,真心并非是找人。而她巴巴找上门显得特别自作多情。
但转而又觉得不可能,虽然她每次都和阮生短暂相处,但以她对阮生的人品判断来看,他应该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一系列的行为又如何解释呢?
莫非,他被暗地里抓捕了?她不由想到春天那场街头喋血的围剿场面。
或许是因为去西郊公园要路过阮生那座别墅的缘故,她的心思今天总是不断地被勾起来,那日去赶鸡兔时,老管家的神情和言辞都十分闪烁,会不会是阮生出了事而他又不能告诉她的缘故?
她越想越多疑,车子到达别墅附近时,月儿让阿绪停一下。
她选准方位站上一座湖心小亭子向不远处望去,恰恰能看到阮生别墅的后园子,白色的篱笆、绿色的植被,一切安安静静,落地窗始终不见有人影晃动,院子里也没有仆佣经过。她甚至觉得自己那个晚上是经历了一场聊斋,梦醒之后,现如今已是鬼去宅空。
阿绪不耐烦地催促,她终究了无心绪地上车了。很快就要到达西郊公园了,她不能再分心,今天是开牌的日子,茹晓棠和阿绪、以及去年那场遭遇也许统统要真相大白,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想别的。
阿绪的体质很好,跑了这半天,竟不见喘息厉害,月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他和茹晓棠,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答案。
“阿绪,侬精力真行,脑子也灵光,要是再念些书,怕是能做大人物呢。”
月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破天荒地跟阿绪唠起家常来。
阿绪倒也不意外,林家现在日薄西山,小姐少爷不摆架子是应该的。
他说:“吾才不稀罕当那劳什子大人物哩,侬看老蒋,人们电灯不亮,都要骂上他委员长几句,何苦来!这种大人物倒罢了,就连做那帮会人物也不好,侬看杜月笙,昨儿不差点就给暗杀了?小人物多好,只要有吃有喝,再成个家口,养几个小囡,日子那有多适意呢……”
思想竟亦如寻常百姓一样的淳朴,细想这些年,他在林家也的确安分守己,过着平平淡淡小市民的生活,月儿心中唏嘘,就算当时阿绪被茹晓棠诱惑做了坏事,也至多是被感情冲昏了头吧,当真相揭开,她该不该饶恕他呢?
她想着心事,变得沉默了下来,洋车给阿绪拉的呼呼生风,月儿摇摇晃晃地坐在上面,西郊有微风,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目的地。
西郊公园很大,月儿和阿绪把洋车寄放在进门处的水榭旁边。然后徒步来到后湖的一株苦楮树下。
此处人迹稀少,在月儿的指挥下,阿绪刨开了苦槠树旁边的草皮,露出一个井盖一样的黑铁转盘,月儿从书袋里拿出一柄钥匙,打开转盘,里边赫然是一座窖窨。
俩人打开事先带来的手电,先后下去,窖窨并不深,顶多一人高,但它的土壁上有一道门,月儿打开后,手电筒不到边角,竟是一条地道。
地道幽深,二人走了十几分钟才又见两道铁门,一左一右,月儿打开左边进去,一边累得喘气一边拿出书袋里的水,正要饮下,忽然想到阿绪,说:“侬喝,侬跑了一路,渴坏了伐?”
阿绪正在转着身子打量这四四方方的大屋子,一边问“细软在哪里呀”一边就接过水咕咚咕咚牛饮了几口。
月儿冷眼看着他,当他转过身来时,她说:“还有几道门要走呢,先歇一下吧。”
说着她席地而坐,手电筒在她手上,她托腮看向阿绪。
阿绪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看不清小姐神色,无从分辩,只好问:“这条地道直通福开森小公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