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走出荷花楼,一言未发地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忽然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少爷!”司机大惊。
“快走!开车!”三少爷声音虚弱,但短促有力。
司机不敢违拗,发动引擎,箭一样驶了出去。
他们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就近去诊所,因为三少爷说不需要。之后死一样的沉静,直到第二日凌晨,司机去卧房问候,三少爷才说话了,语音模糊,仿佛午夜梦回之间的呢喃呓语:“文强,去年那个晚上,你是提醒过我的,对不对?”
他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幽暗,只开着一盏台灯,而他面前茶几上的烟碟里堆满了烟头,显然一夜未睡。
他的问话也十分突兀,去年那个晚上指的是哪一个晚上,文强愣住了,他是杜老先生早年给外孙乃风少爷指定的保镖兼司机,与少爷具有多年的默契,但此时竟然没有明白。
若不是少爷还有下文,他是断然不知如何接口的。
少爷的眼帘始终低垂着,并不看他,所以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冀先生他们行动了。你是认为我会派你去阻止,才来跟我说的对吧……”
文强明白是哪件事了,他没有答话,默认了。
但他不明白少爷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他想了想,忽然神情一紧,问道:“莫非四爷知道了?”
少爷没有说话,木然地坐着,过了半晌,喃喃道:“你下去吧。”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少爷却又出声了——
“你为什么没有多劝我一句?”
文强回头,发现少爷这次是看向他的,但很虚无,少爷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深刻的虚无感,仿佛行尸走肉。
“我当时以为……,少爷并不想去阻止。”
铮——
三少爷心中最后一根弦断裂了,他定定看着文强。
文强这句话无情地道出了实质,没错,他戎乃风一辈子坚守原则,只有那个晚上,他既想当好人,又想坐收渔利,于是故意‘难得糊涂’了一回,最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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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弄堂,蝉鸣鼓噪。
月儿合上书册,她根本无法静心,四爷那句“去年那个晚上的事你也是存疑的吧”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没错,自从小公馆被贼人潜入后,她就对去年的遭遇升起疑窦。如果不是四爷大婚引发跪迎事件又引发其他连锁事件打乱了她的节奏,现在也许还沿着茹晓棠那条线在调查。
但事到如今,继续调查已经提不起精神,不论那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内幕,她与四爷都绝无可能再走到一起。可是知情权呢?如果她当真是被人陷害,不应该挖掘真相吗?不,这也意兴阑珊了。
若不是接下来一件意外之事出现,她也许就永远打消了这个念头。
事情就在四爷离去后的第二天下午,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月儿无来由地意识到是茹晓棠又折返来了。
果然,楼下传来茹晓棠的声音:“啊哟,记性老差了,昨天好像把手绢子落到月儿房间了。”
月儿无语,晓得她是来打探她与四爷复合与否的。
楼下没人回应茹晓棠,姆妈和奶娘去后弄跟小商贩换洋肥皂了,月儿无法,只好起身去应付。刚走到楼梯口,忽然看到阿绪抱臂靠在堂厅的门框上,斜睨着眼笑看茹晓棠。在月儿眼里他一向是个不知风月的童男子,但此时这个样子却竟与茹晓棠十分狎昵。
仿佛是老天有意要印证她的猜想,茹晓棠经过阿绪身边时,给了阿绪一记十分妩媚的眼风。
月儿心中一紧,阿绪和茹晓棠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茹晓棠和去年那件事有关系已是板上钉钉,阿绪会不会也……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没时间梳理此事,茹晓棠已经踩着木楼梯逐级而上。
“月儿侬瞧,吾又丢三落四。”
茹晓棠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大概意识到刚才那一幕被月儿看到了。阿绪也吱溜一下闪进了屋子里。
月儿虚弱扶额,道:“吾比侬更好不到哪里去,给四爷气得头晕,快进屋吧。”她说着向楼下堂厅道,“姆妈泡一钟花茶好伐?”
茹晓棠说:“阿姨好像不在家呢。”
月儿一怔,“分明刚才还在厅堂门口啊。”
“那是阿绪!”茹晓棠笑道。
“哦,头晕,眼神也勿好了。”月儿于是招呼她进屋。
“月儿,四爷是叫侬回去伐?”
茹晓棠一进门就开口打探。
月儿说:“是。”
“那侬怎办?”
月儿说:“回去是一定的,总归离了伊还要找丈夫不是么,伊虽坏些,也强如再醮。不过若是只这么一次就乖乖回去,没的会叫伊拉合家上下看低了吾,总得再来请上三回五回,吾再起动。”
“谁说不是呢?月儿侬这样想再错没有!”
月儿笑笑,不动声色地打量茹晓棠——脂光粉艳,穿金戴银,如此做派,是人都能看得出她走上了歧途,何以阿绪竟自不量力,居然对她动情?
“晓棠,最近吾免不得要去找侬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