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灯儿从小伺候大宅门,自然晓得那种事,只是宅门的老妈子总把那事叫做‘打架’,所以她用上一个‘打’字,皮二不知情,被这个字眼勾着一路听下去,哪料讨了大大一个精神刺激。
消息没打探出半句,心灵却遭受重创!
玉灯儿被连拉带拽轰出去了,老妈子连连赔不是。
“小姐您消消气,一个姨太太罢了,老少爷们图个新鲜!”
皮二大口大口喘气儿,这时偏生听差又进来了,明明是个司机,非是打扮的像个报馆摄影记者。
头戴六棱帽,身穿背带裤,脖子上还挂着个胶木照相机,一瘸一拐哭丧脸进来了。
“二小姐,不成了,跟不着表小姐了,听了您的话潜到她家内室蹲守,给她的白毛狮子狗,咬到大腿啦。”
“废物东西!”皮二的一口气是喘不匀了,斥道:“还不赶快去医院!”
“去过了,包扎好才回来的。”
皮二烦乱地挥挥手让他滚蛋。
人刚走到门口,她又道,“马六且慢,这段时间拍到的照片给我拿来。”
说到底姨太太不算什么,回头慢慢降服就是,要紧的是正室少奶奶,要是金鹤仪当真七月十三过了门子,那才叫个没戏了呢!
马六说:“前天不都给您了。”
“昨天的呢?今天的呢?狗咬了大腿之前的呢?莫非这两天半张都没有么!”
“有是有,都没什么用,都还是表小姐她一个人的,压根儿没跟可疑人物接触,也没到啥可疑的地方。”
“拿来拿来!”皮二烦躁不堪,仿佛也被狗咬过一般。
照片呈上来后,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但饶是如此,还是烦乱地翻翻着。
“下流胚子,叫你拍她接触过的人,偏偏连脱衣服都拍!”
她指的是一张隔着玻璃窗的照片,金鹤仪的丝绸睡披忽然被猫爪儿勾住了流苏,从肩头滑了下去,镜头就是这个时候抓怕的,金鹤仪白皙的背脊露出大半截。
这种香艳的画面,给情敌看了向来倒胃口,皮二想要挖到的是另外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但金鹤仪身上有秘密,这早在其刚从国外回来那阵子就感觉到了。
她和金鹤仪这对表姊妹,七岁前生活在一起,但七岁后因为金家迁居东洋而分开了,十二岁那年金家回来探亲有过一次谋面,但那个十二岁的少女和她记忆中的小姑娘总似乎有点不同,她和大人讲她的疑惑,大人全都不在意,均说是小孩子长开了的缘故。
之后再分别,就是整整十三年,今年的五月份,也就是三个月前,金鹤仪留洋归来。这时候益发大不同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
皮二也不再注意长相的变化,她疑惑的是金鹤仪的神秘,有好几次她去金家找她,老妈子说小姐在屋里休憩,待老妈子带她进去找,屋子里竟空无一人。
老妈子诧异的神情一点都不像装的,显然金鹤仪是瞒着别人离开的,事情发生了两三回,本来皮二没有太在意,但有一次她在东亚旅社门口看到脸上包着丝巾匆匆走出的金鹤仪后,她就再也不能不对其心怀疑虑了,她怀疑金鹤仪在跟别的男人私会。
早在那时起,她就开始暗中调查金鹤仪,叵耐金鹤仪太过机敏,数月来,她一点东西没有查到。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死心,让自己的司机马六持续跟踪。乃至于最近都潜入金鹤仪的香闺去蹲守了,但结果又如何,除了马六腿上多了几粒狗牙印子,就是这堆无用的破相片,金鹤仪和林映月,个个是泥鳅,她皮二是一个都扳不倒!可气又可恨!
然而世界上的事偏偏就是那样蹊跷,就在她烦躁地丢开那沓照片时,忽然有个画面冲击了她的视线。
仍旧是那张露着半截玉背的照片,右肩胛骨光滑洁白,毫无瑕疵。
皮二愣了片刻,忽然一把抓起那张照片。
没错,毫无瑕疵,但金鹤仪的的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毫无瑕疵呢!
皮二头发根儿都几乎要竖起来了,又惊恐又兴奋。
她抓起漆皮玻璃包便冲门口去了,大喊着叫管家备车,她要去金家。
而此时的金鹤仪也正在往家里赶,她刚去了趟57号,告诉四爷她等不了了,想尽快离开。今天一大早,她的狮子狗在客厅柜子旁嗅到生人气味,打开后竟是皮二的司机马六,她来不及拉住狗,马六就被咬了。
皮二竟然盯梢盯到闺房里来了,实在是太疯狂。
早在数月前发现自己被皮二跟踪时,她就打算跟四爷汇报,但偏偏她又小觑皮二,认为自己因着那桩密事从小担惊受怕长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思之缜密、行动之严谨岂是一个粗针大线的皮紫霓能对付的。何况她回国后一直没有什么可疑的行踪,除了去戎宅议事,就是跟兰哥私会过几次,怀孕之后,她连私会兰哥这件事也免了,被跟踪又能揪住什么小辫子?。
更何况皮二又是四爷的魔咒,四爷收拾谁都不能收拾皮二,跟他说了也算白说。
事实上,金鹤仪对皮二也狠不下心,之前那场车祸是皮二制造的不假,但如果当时不是皮二事到临头下不了手而拉了汽车手刹,她和林映月必是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