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地没错,老臣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老臣信因果轮回。彼时一念之间种下的因,总有一日会亲口品尝到结出的果子,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半点不由人。”
“胶州战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不仅仅是关乎已故亡魂的归宿,也不仅仅是关乎顾大人的心结,更关乎我大成数百年的荣耀。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说着,撩着袍角疾步走到顾辞身后,跪了。
太傅始终未起身,此刻匍匐于地,依言高声唤道,“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朝中元老已经所剩不多,大多虽有官身,却已经不上朝了,平日里也见不到几面。除了离开帝都养老的,朝中也只剩下了时、谢两位老爷子最有威望追随者甚多。
毕竟年轻时候也是曾叱咤风云的人物,自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如今朝野上下还传着这两位年轻时候的丰功伟业,多少热血年轻的官员都是以他们为标榜的。
如今,这两位一道跪了,其中一位还是见王不跪的帝王恩师,多少年来没见过对方弯一下膝盖。当下半数以上的官员便纷纷起立,沉默着走到殿中,排着队,跪下,叩首,“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跪了济济一堂。
常公公偷偷对着无所适从瑟瑟发抖的舞娘戏子使了个颜色,对方瞬间心领神会,偷偷矮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真的是如蒙大赦。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皇家秘辛知道地多了,很可能会直接被灭口的!
幸好,这会儿皇帝顾不上她们。
他扫视了一圈跪着的,又扫视了一圈虽然没有站起来,但明显也是如坐针毡在站起和坐着之间徘徊犹豫的,咬着牙没说话。
称帝几十载,他何时面对过这种被一众臣子胁迫到举步维艰的场面?
胶州战役不仅仅是顾辞的禁忌,也是皇室的。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千夫所指的,不是顾言耀一个人,而是整个皇室,包括他顾言晟!愤怒之下的百姓不会剩下一丁点理智,他们只会咒骂整个大成顾氏皇族背弃子民。
可这一点,顾言晟不懂。
他还年轻,做事凭热血、讲良心、求大义。可……当皇帝却是要权衡。此刻的他不会知道这一番热血和大义带来的后果会影响大成国运多少年……皇帝看着一众“悲天悯人不达目的不惜以身赴死”表情的大臣,咬着牙,问,“还有要站起来跪着的吗?嗯?一起来吧……省地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的,闹心!”
视线落在时家那一桌,嗤笑一声,“右相?可要站?”如果说太傅引领了老臣的半壁江山,那么现在,在没有了左相制衡的情况下,时相就几乎统领了整个年轻一党的臣子。
若他起身,剩下还坐着的……怕是便坐不住了。
“回陛下。微臣只是个文臣。众所周知,文臣擅权衡……”他低头笑了笑,似苦笑,又似无奈,自己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众目睽睽之下才道,“现如今场中跪着的两个年轻人,太子自是不必说,就说顾大人……父亲这些年每每说起顾大人,都唏嘘良久,道可惜。是以,今日他这一跪,是为胶州亡魂,是为得意门生,也是为他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莫说只是这一跪,便是刀山火海,但凡能为他的学生讨回一点公道,便是拼着这花甲之年的身子骨,他也是要去闯一闯的。为人子,拦不住,也不能拦……但微臣却要顾忌这时家满门上下,权衡利弊之后,这热血……便凉了。”
他只说自己热血已凉,并不提任何人。但这样的自嘲,却又将跪着的那些人高高托起。一时间,看着右相不动自己便也不动的官员们,愈发坐立难安。
时家家大业大,时大人位高权重,便是他说自己冷清寡淡,往后也不会有人寻了他的错处给他穿小鞋……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便危险了……
皇帝却挺满意,这时家,到底是有拎得清的。
正准备欣慰地说上两句,却见一旁时欢站了起来。年轻好看的姑娘,一举一动都跟一幅画似的,拢着衣襟弯腰站起来像幅画,放下裙摆抬起下颌像幅画,款步走到顾辞身边站着,仍然像一幅画。
郎才女貌的画,美极了。
可皇帝这会儿却没有心思欣赏这幅画。他盯着时欢的眼神,带着杀气,“怎么?丫头……你一个姑娘家,也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兴趣?”
“不是的,陛下。”她跪着,抬着下颌,表情有些温柔,眼角都带着笑,“陛下为臣女和师兄赐婚,虽然还未行大婚之礼,但圣旨既下,臣女便已有为人妇的自觉,出嫁从夫,臣女这一跪,便是如此。”
这一个个的,都只说自己,偏偏总能让人对号入座了去。
皇帝摆摆手,“你回去,既然未行大婚之礼,那这一纸诏书便也不必如此较真,只要你愿意,明日朕就为你解了这婚约,另谋佳婿!我泱泱大国还愁没几个青年才俊?”
顾辞豁然抬头,“陛下……”
时欢悄悄拉了他一把,仰头冲着皇帝轻笑,“陛下是气糊涂了,这明旨诏书,加盖了玉玺的,怎能说废就废?何况,这天下青年才俊何其多,可师兄只有一个,臣女既认定了他,便是黄泉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