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落西山,顾辞躺下、起身、在屋子里徘徊看了院子无数遍、又躺下,周而复始之后,时欢才姗姗来迟。
彼时顾辞堪堪起身,一眼瞧见那姑娘身影,又蓦地躺下了。
脸朝外,呼吸均匀,顺便悄悄拉了拉衣襟,露出一方早已干涸地血迹。
那小动作时欢看得分明,对着林渊指指里头那位,林渊无奈苦笑,难得稚气的耸了耸肩膀,无声做了口型,“等您呢。”
这家伙当真是装病装上瘾了。
时欢无奈笑着摇头,却也早有准备,扬了声音问道,“府上大夫来看过了吗?”
林渊老老实实回答,“回大小姐。主子说不碍事的,大夫来了也给支回去了。这会儿睡着呢。”
时欢颔首,吩咐,“方才让人熬了些汤药,就在我院里。你去端过来吧。”
说着,款步走上台阶,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安静沉睡的顾辞。
不得不说……顾辞这张脸,长得的确有些令人感慨造物所钟,即便只是这般睡着,日落余晖打在他脸上,都觉得像是一方暖玉,有了温度。
时欢抱着胳膊看着,心底仅剩地一点儿气闷烟消云散,只等着林渊端着药碗过来。
顾辞却忐忑。
他不敢睁眼,仅凭气息能判断时欢就在门口,偏生对方站着不动,他也判断不出这丫头在干什么,情绪如何,一时间也有些忐忑。
无意间,呼吸渐渐就乱了。
时欢了然,勾着嘴角笑,款款向前两步,走进屋子,顾辞仿若刚刚听到动静悠悠转醒的样子,醒来间的恍惚都是恰到好处的样子,然后才缓缓一笑,“欢欢……”
呢喃着,伸手,“来了多久了。”
声音里带着沙哑,容色有些倦怠,伸手间,被子滑落了一些,胸膛上那处伤口彻底暴露在眼前。
明知他又在示弱,那点儿血迹干地不能再干,若非示弱倒也不至于连擦都不擦一下。
偏生,那抹鲜红落在眼底,想着那些年他这样一刀一刀地捅他自己,便觉得心口处破了一个洞,漏风,生疼生疼的。
她走过去,牵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刚来。见你睡着,让林渊去端药了。”
“无妨……就是点小伤。”他拉着她在床边坐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偏偏并不遮掩,“大夫来过了,说无碍。”
小丫头心里有气,依她的性子,那药……怕是也不大好喝。顾辞心中想着,却又不敢拒绝,只顾左而言他,“老夫人很担心你吧。”
“嗯。”时欢点点头,便沉默着无言,抽出了手,走到脸盆架子边拧了布巾过来,认认真真地给顾辞擦血迹。
耳根子有些红。
她还未这般近距离地看过顾辞的胸口。
虽是刻意的,却也真真实实挨了一刀,流的血都是真的,伤口也是真的。似乎上过了药,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她却仍不敢碰触那附近,只擦了擦外围的血迹。
“你重诺,又心慈。若是我只道不救他……”顾辞任由她为自己擦胸口,眼神却落在外头,并不看她,转了话题轻声解释道,“你定对容曦有所歉疚。我不愿你如此亏欠于任何人,如今,我因此受伤,你便不欠她什么了。”
抓着布巾的手颤了颤。
敛着眉眼的时欢,低声“嗯”了声,还是没说话。
想说账不是这么算的,想说你的血比那人的命重得多,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口来。
话题有些沉重,指尖无意间触及到的肌肤冰凉又滚烫,一时间让人有些无所适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肌肤相亲……还是头一回。
想退,却又显得太过于刻意,硬着头皮擦完,盛夏的傍晚,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热度,院中树上的知了嘶声力竭叫了一整日,此刻竟是悄无声息。
顾辞伸手握住了她的,连同染红的布巾,按在了他的胸口。
和每一次的牵手都不同,这一回,她的指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应和着自己的,在耳中像是盛夏季的雷声阵阵,却连一个雨点子都没有,闷热、窒息。
她抬眼看他,眼中微芒乱闪,却并没有瑟缩。
顾辞抬手,轻抚她因为低落散落下来的鬓角的发,轻声诱哄,“不气了,好吗?”
美色惑人。
时欢什么都想不到,偏偏只想到这四个字。
彼时看画本子,总有些书生与妖精的故事,大抵都是花前月下,妖精于月色中,无需言语只一个眼神、一个身形,便惑了书生心智。彼时总觉这书生大抵心性并不坚定,否则何至于被轻易蛊惑。
如今才知……若妖精长成顾辞这般,自己便也是那轻易被蛊惑了的书生。
若那些个亡国的妖姬顶了顾辞的容颜,自己便甘愿做了那沉溺的昏君。
“祸水”二字,当着为其量身打造。时欢便在对方这般慵懒矜贵的容色里,轻声点头,“好。”
凡他所提,她必应承。
顾辞轻笑,丝毫不觉得牺牲一下美色诱惑下小丫头有什么不对。他家丫头喜欢好看的东西,人也一样。
要论好看,这世间男儿,还有谁敌得过自己?
要论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