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时大小姐来江南探亲不小心失足落水的消息,就以一种格外疯狂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洪湖县。
陆家所有人倾囊出动,沿着落水点往下游,一遍遍地吆喝、一遍遍的翻找,下游堤岸、草丛,不起眼的泥地角落里,总之,但凡可能被冲上岸的地方,都有人拿着小木棍一边戳一边走……
也有好奇的,总觉得这模样倒有些不大像是在找人,倒像是……驱赶邪祟似的。
不过,时大小姐在江南虽然没有在帝都名声响亮,但鉴于陆家的原因,大家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是以,倒也没人敢随意置喙。甚至于,不出半日,大家见面打招呼方式都变了,譬如……
“找着了吗?”
“没呢。哪有那么快……也不想想哟,往常也不是没有失足落水的,这水流湍急的,回来了几个哟!”
“是啊!可见……这天灾面前,倒也是公平的。”
“嘘……小声点。陆家人可听不得这些,人大小姐可是陆时两家的命根子,咱们心里头想着便是了,说出来,要被迁怒的!”
“哎……晓得……”
“也是挺可怜的姑娘……”
“倒是奇怪……大小姐何时来的,怎地没听说呢?”
唯一的问题在此刻显得格外势单力薄,没有人回答,甚至还被人呵斥了一句多事,“人大小姐来去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没有关心大小姐是何时来的,他们只关心大小姐能不能找到,一边觉得,如此说来,这人贵不贵的,天灾面前也是一样的,什么命好……瞧,不是说没就没了嘛!
第二日,这位“挺可怜的姑娘”还是没有找到。
听说陆老爷子已经气地卧床不起了,老夫人那边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动静,估计阖府上下都瞒着呢。到了第二日下午,雨势减弱,县衙那边也分了一部分人力出来找时大小姐。
可依旧没有找到。
至于王管家见到的那位“顾姓皇族”,还有那个和时小姐身边侍卫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思前想后的,她到底是没有同县令说——连自己都不确定还如何描述的事情,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麻烦大人了。
她并不知道,带着一对孪生兄弟的“顾姓公子”是谁,于官场许多人来说,都昭然若揭。
偏生,她没有说,于是,王县令根本不知道,顾辞也到了洪湖县。
若他知道……兴许他就会怀疑一下陆家此刻看起来很正常、却又说不上来的似乎哪里都不大正常的举动。
偏生,他不知道。
……
帝都。
贤王府。
顾言耀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些年,江南水患一直都是他经手,大体的情况其实早已了如指掌。偏生今年情况似乎不同——江南那边来的消息,一开始就格外地少,最近更是奇怪的一封都没有了。
“莫不是被人截了?”
贵妃今日出了趟宫,如今坐在软塌里一边欣赏自己新涂的甲寇,一边漫不经心地瞥自己这个儿子。这个儿子不大聪明,她知道。
却也知道陛下并不喜欢太聪明的儿子,像顾言耀这样的,有些小心思,知道经营自己的名声,却又不会聪明到让陛下看不透的……刚刚好。
可……有时候,也让人有些恼火。
她收了手,虚虚抵着下颚,瞥他,“本妃同你说过什么?心不要太黑,不要太黑,往年本宫就觉得你太过了,陛下不是傻子,你从中拿了多少,他心里头明镜似的!若非如此,今年为何他迟迟不定人选,最后不得已,仍旧定了你,却还找了个大理寺的在里面瞎搅和?他不知道那是皇后看中的人?说白了,找人盯着你呢!”
“你倒好,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
女子斥责,声音有些尖锐,大红色的指甲修剪地又长又尖,小指上金制甲套,看起来尊贵而锋芒毕露。
无端地,让人心烦。
顾言耀脸色不耐,可他很少会对她发脾气,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憋着气耐心解释,“今年穷……顾言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端了我许多生意。”
“呵。”贵妃却冷哼,对自己儿子憋着的情绪似乎并未察觉,翘着金色甲套懒洋洋地讽刺,“还好意思说?往年觉得你虽不聪明,至少比顾言晟那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要好吧……如此说来,单论虽不出彩,总的来说,你父皇倒也只能选你。”
顾言耀凑到了唇边的茶杯一顿,缓缓搁下了,看向贵妃的眼神,又冷又黑。
他素来不喜被比较,特别不喜和顾言晟比较。
在他看来,顾言晟只有一项比自己好一些——会投胎,找了个皇后的肚子,得了那名正言顺的“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搬地上台面的?
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比,平白掉价!
贵妃沉浸在自己想说的话里,仍旧没有觉察到自己儿子此刻负面的情绪。愈发讥诮而嘲讽,“呵。你说顾言晟踩了狗屎运……你倒是不想想,凭什么踩狗屎运的就是他顾言晟,而不是你顾言耀!你难道没有发觉,自打顾言卿败了之后,你父皇渐渐地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