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人伸手摸着胡子笑而不语,身侧手下却气不过,呵斥,“都已经深陷天牢了,称呼你一声殿下,便真以为自己还是大成高高在上的郡王殿下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从哪里出来的,就回哪里去……不然——呃!”
声音,戛然而止。
长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入对方脖子。
那人捂着脖子,瞠目结舌地、不可置信地,慢动作一样看向某个方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
邱大人抱着他,他却仍直直往下坠……他,活不成了。
那一箭,仿佛瞬间点燃了战火硝烟,彼时还在耍着嘴皮子的顾言卿二话不说欺身上前,快狠准地从一名守卫手中抢到了武器,一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位很多时候都容易被人忽视的前郡王殿下,有着相当不俗的武功。
至于那位抱着猫儿的红衣女子,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也没有见她出手,但奇怪的,任何人都没有沾到她的衣角,但她刀剑之间穿梭游艺,竟是如入无人之境……加之隐没在暗处至今没被人发现的那位弓箭手……
邱大人眉头皱了起来,缓缓松开怀里已经阖了眼的手下,对着某个方向,缓缓点了点头。
哨塔之上,齐刷刷站起一排弓箭手,长箭所对之处,赫然就是顾言卿的方向。
“郡王殿下……老臣今日还顾念旧情,称呼您一声郡王。方才您说老臣站了队,其实不然……老臣自始至终都是在陛下的阵营里,效忠陛下,至死不渝。今日,也是陛下吩咐老臣在此等候的。”
“陛下到底顾念和殿下的父子之情,是以才派了老臣过来,陛下交代说,若是殿下不曾走出这扇大门,亦或者一时受人蛊惑走出了这大门却又及时迷途知返,那便留殿下一命……如若不然……”
顾言卿冷笑,“不然如何?”
邱大人缓缓抬起右手,声音沉凝,“如若不然……杀无赦!”
“哈哈哈,好一个杀无赦!好一个父子之情!”顾言卿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般,“如今说得好听,他何时顾念过什么父子之情?若是当真顾念了,又如何会连一句都不曾听本殿下辩解过?!如今假惺惺地,说什么顾念父子之情,何其可笑!”
“邱大人……今日本殿下便是死在此处,都不会回到那天牢里去成全了他仁慈的美名!本殿下就要史书之上,留下他昏庸无道、弑杀亲子的斑斑劣迹!”
邱大人缓缓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待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一片清醒冷肃,彼时最初那朵盛开的菊花疏忽凋零,一张脸上皱纹都少了大半,他抬着的手缓缓阖了阖,“放!”
声音落地,箭雨已至。
本来还在刀剑之中游刃有余的红霞,下意识欺身迎上顾言卿身旁,却在那一瞬间就被一只手猛地拽了过去——挡在了对方身前。
时光变得无限缓慢而漫长。
因为错愕而睁大的瞳孔里,是长箭如雨袭来,避无可避……
有时候,主动和被动,代表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我愿舍身护你,是我情之所起而不悔的抉择。但在危险面前,你下意识用我的命来护你自己的命,便足以证明我在你心里,足够轻贱到微不足道。
你瞧,方才你还说……待得走出这里,寻一处僻静无人认得我们的地方,你便娶我为妻。
你瞧……我又差点儿信了呢。
这风,真冷啊……像是冷到了骨髓里。又像是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风从这副骨架里穿梭着……女子眼底神色悉数寂灭,只剩下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沉和死寂。她于箭雨之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挣开顾言卿的束缚,在对方勃然大怒的神色里,缓缓一笑,转身抱住了顾言卿。
顾言卿似乎浑身一颤,低头看了眼红霞,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抿着嘴继续应战,眼底怒色却是不见了。
女子苦笑,她不要被动,她要主动……如此,方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亦没有那么不堪。
长箭入体。
疼痛席卷而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喉咙口里异常的腥甜,可她仍觉得,这痛远远不及彼时顾言卿斩断她一只手掌来的更痛……她吃吃看着顾言卿且战且走,看着顾言卿表情凝重却半点儿悲痛和惋惜都没有的样子,缓缓阖上了眼。
“殿下……”她唤,声音散进风里,被刀剑打斗声所掩盖,她说,“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偶尔想起我一下……下……”
他没有听见。亦或者说,他不愿听见。
红衣泣血,女子至死都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
不知何时,太阳不见了。风很凉,带着血腥气。
天牢大门口,一片狼藉,顾言卿伤了一众守卫,用女子之身为盾绝尘而去……此举倒是让人对顾言卿刮目相看——够狠!
至于彼时一箭挑开战局的那个人,自始至终没人看到他的模样。
只是看那比寻常箭矢更长、更粗还带着倒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