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多雨。
今日入夜前,大片大片的乌云就笼罩了过来,空气里湿漉漉地潮,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连小八都感受到了院子里不大寻常的气氛。他素来机灵,只是这些年来远离了人群,又自卑瑟缩不爱说话,才看起来显得有些迟钝傻气。
如今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时欢身上,自然感受得到这个姑娘此刻有些不同的情绪。
但他不敢说话,只收了树杈子,蹲在一旁静静陪着。
半个时辰不到,夜幕沉沉垂笼,瓢泼大雨就下来了。小八进了自己的屋子,没有睡觉,他坐在床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屋子外,试图从漫天雨势里听到一些除此之外的动静——他有些担心时欢。
但,显然很徒劳。
今夜的雨太大,整个天地间,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
这场雨……足以掩盖很多声音,也足以冲刷掉太多的痕迹——包括西市的喧哗声。
根据“有幸”目睹了这场闹剧的百姓所言、再经过口口相传,昨儿个夜里,子时未至,一波官兵突然出现在了西市菜市口的刑场附近,他们声势浩大的对着菜市口方圆数里进行了地毯式地搜索,然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入口,很快,兵刃交接声响起……
这是坊间流言版本。
住在西市的百姓本就是帝都最贫苦的百姓,自然不认得带队的贵人赫然就是皇室四子,顾言祁。
前一日,顾言祁收到了一封不知来源于何处的书信,书信上寥寥数语,只说西市菜市口有个黑市交易所的入口,经查证,该黑市交易所乃大皇子顾言卿所有。
据四皇子事后在陛下面前形容,“当时都吓呆了!”
吓呆了的四皇子反复思量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秉持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原则,悄悄带着府中守卫去探探虚实。至于为什么要悄悄行事,据四皇子所言,他私觉这事实在不光彩,若是闹大了大皇兄名声彻底毁了不说,皇室自然也脸面尽失,所以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小自是最好。
这一点,和“坊间流言版”所说的声势浩大截然相反。
彼时大雨势盛,天地间都是漂泊大雨倾注而下的声音,衙门得到消息的时辰自然也比平日里要迟缓许多,等到官兵抵达西市口的时候,顾言祁的府兵和黑市交易所里的守卫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大半个西市都被惊动了。
至于大皇子殿下……压根儿没见着人,倒是看到了正和人缠斗脱不开身被抓了个正着的……傅家二公子,傅卓君。
……
大雨未歇。
早朝时辰还未到,皇帝就被常公公叫了起来,脸色自然是极差,坐于轿辇大致听完整件事情之后,皇帝已经将自己一口牙齿咬地嘎吱作响。
傅卓君……又是这个傅卓君!又是傅家!
风疾雨骤,这样的天气本来应该不用去早朝,泡一壶今年新贡早茶,坐在廊下听听雨声,看看奏章,然后慢条斯理用一顿午膳,召个宫妃过来伺候着自己小憩一下……
如今,没了。
所以,即便是对着自己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立了大功”的儿子,皇帝的脸色也是如丧考妣……阴沉沉地跟外面的天也差不多了。
文武百官已经到齐了,放眼望去,有顶戴花翎戴歪的,有没戴朝珠的,还有袍子底下露出的鞋面不一样的,还有为数不少站着摇摇晃晃昏昏欲睡的。
一看就是听到消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公说完了公的理,婆开始诉婆的理。据傅卓君自己所言,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封书信,信中要他亥时去这个地方喝茶……皇帝问他书信何在,他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又问书信来自何人,他愈发地眼神躲闪顾左而言他,只说不认识。
顿时就有老臣高呼着,“荒唐!竖子荒唐!既是不识,何故你如此轻易便去了?!不认识的人,约你三更半夜亥时喝茶,还是素来怪力乱神之说最频发的西市菜市口,你问都不问,疑都不疑,就去了?”
“你觉得是咱们这些在朝为官大半辈子的老臣们好骗,还是英明神武慧眼如炬的陛下好骗?!”
上方传来咳嗽声,“咳!”
老臣瞬间偃旗息鼓——一时激动,说过头了。
皇帝又咳了咳,看着手中明显如小鸡爪子画出来的字迹,沉默半晌。这是顾言祁收到的书信,一如信中所言,应该出现在西市菜市口的是顾言卿。
这个儿子昨儿个一早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做了一个皇帝并不满意的选择,因此而滋生出来的不信任,在看到这封信笺的时候就宛若星星之火落于秋日荒野……
瞬间燎原。
其实,不管此刻的傅卓君说什么,皇帝都已经开始怀疑黑市交易所背后的那个人就是顾言卿本人。至于傅卓君,可能知情那便是同伙,也可能不知情那便只是替罪羊。
黑市交易所的存在,皇帝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一来,西市那块地方素来脏乱差,是“贱民”聚居地,黑市交易所的存在,为这些“贱民”提供了一些机会,反而对西市的稳定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二来,黑市交易所这地方,也有它自己的独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