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膳时分,陆宴庭才回到时家。
听院中小厮说大小姐一早来过,问小厮却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便想着过去一趟。到了院子却见她正好在用晚膳,坐在院中慢条斯理地戳着白米饭,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倒是难得地有些孩子气。
正巧,忙了一天,陆宴庭也饿了,就在她对面一道用膳,提及早上的事情,她却只说无事,正巧散步路过。
于是问了些这几日的情况,也顺带问了问被上次郊外被刺杀一事。看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轻描淡写,时欢还在戳白米饭,一粒儿一粒儿地往嘴里送,闻言摇摇头,道无事。
单单从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贯地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也想着昨儿个深夜陆宴庭借酒消愁的事情,也有些担心,可打探长辈的事情……时欢又做不出来。
于是只问,“舅舅每日早出晚归,生意虽重要,却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客气。”
陆宴庭看她戳米饭戳地累,将她手中的饭碗端走,又给她舀了一碗汤,“还好……就是这些年一直没来,堆积地多了些。不想吃就别吃了,喝点汤……如今爹和太傅都不在,没人要你守那些个规矩。”
“这一方面,谈丫头就比你好些……”
时欢含笑应道,“好。谢谢舅舅。”
倒也不是不想吃,只是这两日来心思有些重,沉沉压在心里,便没有什么胃口了。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就听陆宴庭开口问道,“你和宫家那个少主挺熟的?”
“嗯。还行。”时欢点点头,搁下了碗才道,“在太和郡的时候见过几回,后来他来帝都之后寻了我,说是那泽记也算我一份,借些我名头。”
陆宴庭点点头,这丫头素来有分寸重名声,言语之间看不出熟稔,但想必是她极信任的人。他见她饭吃不下,汤却喝地挺快,又给舀了一些,才道,“上回认亲宴之后,他来找过我,说是想跟我合作……说说看你的意见?”
时欢静默,心里还在想着难道昨日那人是宫泽?想着却又觉得不是,“想来舅舅应该是心中自有决断的。如今问我想来也是问我对宫泽这人的评价才是……外人如何评价宫泽,舅舅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我和他虽有几分交情,但却仍不足以左右舅舅的决断。舅舅不必顾虑我的感受,一切当从自身利益出发才是。”
“在商言商嘛。”时欢搅着碗中羹汤,抬头笑了笑,“不管舅舅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她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宫家水深火热,宫泽雷霆手段快速镇压大权在握,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指不定手上沾了多少的血。何况,世人用“修罗”二字评价这位宫少主。
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不过是对着自己的时候收敛许多,毕竟没有利益冲突,即便有一些,对宫泽来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足以费心的那种,但此事若是涉及陆家……便不同了。
她不愿自己和宫泽的关系影响了舅舅的判断。
“嗯。”陆宴庭点点头,指了指她搅了许久的碗,“快喝吧。要凉了。”
说着,也不再开口。心思却渐渐明晰。宫泽的事情,他其实早有定夺,问时欢一来不过是顺口,二来,主要是想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的反应。
就冲着这样透彻的性子,彼时的刺杀事件,想来她心中已然有数,倒也不必自己多言了。只是不知,这丫头想要怎么做。
吃完了最后一口饭,他搁下了碗筷,起身告辞之际,又交代道,“还是那句话,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瞻前顾后……左右,整个时家和整个陆家,都在你身后。断不会让你一人受了欺负。”
“好。舅舅慢走。”时欢也搁了手中碗筷,本来就没什么食欲,只是总不好让舅舅一个人吃饭,才一口一口地喝汤,此刻却是一点都不想喝了。
吩咐了片羽将饭菜撤下,她就着自己的院子散起了步来。
两只兔子如今胆子是愈发地大,但凡实在这院中,哪里都敢去,俨然是它们自己的地盘。此刻都围着时欢转圈,还有一只扒着她的裙摆想要顺着裙子往上爬。
时欢俯身,将兔子抱起来,发现又沉了一些。不由得失笑,“你们再这么吃下去,彼时圆地都不用走路了,直接脚一缩,就滚着走了……”
说着,点点兔脑袋,指尖动作很小,含着笑说着斥责的话,说完,伸手揉了揉。
那兔子就着她的手晃了晃头,又抖了抖耳朵。
她伸手轻轻拂过兔子,无端想起那人,突然低声喃语,“你说……他在干什么呢?”温柔,又缱绻。
……
被念叨的那人,此刻不大愉快。
昨日午膳未至,顾辞就被谢绛拉着出门,说是喝茶。今日晚膳方至,谢小公子又来了,不过这次没出门,直接自己抱着酒坛子来了,还有一个食盒,里头几道下酒菜。
摆好了菜,倒好了酒,谢绛象征性地碰了碰顾辞的酒杯,然后,豪爽利落地仰面喝下。
一滴未剩。
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又碰了碰顾辞压根儿没端起来过的酒杯,一言不发地,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