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已经好了,今日,麻烦姑娘了。”他当先一步出了门,站在门口等她,看着她出来,转身,掩好书房的门,明明是寻常举动,由着她做出来,总觉得多了几分韵味。
终是没忍住,突然上前一步,弯腰,附耳低声问道,“姑娘既觉闷热,何故又要在我屋中备好如此多的银骨炭?”
气息温热,喷在耳后,时欢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生对方说完便退开了,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温柔又克制。唯独那张脸,在雨夜里,怎么看都精致地惊心动魄。
是一种……格外具有攻击力的美。
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耳后根还有些发烫,呼吸里似乎都带着他身上的药香味,她有些局促地解释,“那院子久不住人,总是要比寻常地方寒上几分。适才,备了些柴火,以备不时之需。”
她自然不会说担心他身子不好才备的。
有风过,吹起她沐浴后披散的发丝,她伸手去抚,却皱眉吃痛,不知怎地,发丝缠上了他衣领玉扣。时欢下意识就要生拉硬扯,顾辞却已经伸手,也不见如何动作,竟三两下就将她的头发解放。
他轻笑,“怎地还是这般没有耐性。”声音低沉,在雨夜里像是古琴奏响乐章,满满的无奈宠溺,听得人怦然心动。
哦,定是今夜月色太美。
她心念,平日机敏的一个人,此刻半点不曾留意到他话中矛盾的地方——明明只是初见,怎地语中却如此熟稔。心跳莫名加快,她低了头转身就走,局促间失了一身风骨。
顾辞却似并未有所察觉,拿着书、背着手走在外侧,不同于来时落后一些,此刻却是并肩而行,遮了一片月华,影覆上了她的,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路无言回到寝屋前,顾辞并未再作停留,只道了句早些休息便告辞了。
含烟一直守在这边,此刻看着顾辞撑着油纸伞迈进雨中,才上前关心自家姑娘,“小姐,可淋着了?”
说完,目光落在时欢身上,却见全身上下半点都不带湿的,才放了心,小声嘟哝着,“方才雨还挺大,想着你们从廊下走也该是要淋着,正想着给您去送伞便瞧见你们出来了,倒是巧得很……”
话音落,时欢若有所觉看向正要拐出院子的顾辞,他的小半边身子,月色下泛着光。
他走在她身侧,竟是为了替她遮雨。
公子顾辞……无声喟叹,说不清心底有些杂乱的思绪到底是什么,她敛着眉眼微微摇了摇头,只吩咐含烟,“天色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她素来睡眠极浅多梦魇,是以最不喜夜间有人守夜,一是多个人翻来覆去地容易惊醒,二来,这种事情便是对着贴身丫鬟她也不愿说。
含烟正要退下,却听外头突然一声惊呼,带着几分娇嗔。声音有些……陌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只是,声音就在院子外头,想着顾辞可能会撞上,时欢蹙眉,吩咐,“去瞧瞧。”
含烟很快出去了,但人还未出院子门,外头就响起了哀嚎声,这次,尖锐了许多,倒是半分娇嗔也无。时欢当下也不等含烟了,提了裙摆就往外走。
刚出门,顾辞就举着伞撑到了她头顶,“时小姐怎地出来了。”
含烟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像是吃果子的时候咬了一口,低头发现果子里还剩半条虫。她盯着地上抱着头嗷嗷叫的姑娘,为难地开口,“小姐……”
饶是时欢,眉头也跳了跳。
下着雨,一人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看上去是个姑娘,衣衫裹了泥水,看上去似乎还破了,狼狈又凄惨。依稀可以看出来……那人是时锦绣。一旁还站着两人,侍卫打扮,却不是时府的人。
不待她问,顾辞已经开了口,“抱歉,出来的时候这姑娘直直往我身上撞,手下人没见过这阵仗,还以为是要行刺……”
“我说过我是谁!”时锦绣闻言哪里服,高声辩解道,只是说话间又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
她一抬头,露出来的脸上,青紫一片。
“府中也是有庶出的姑娘的,哪里会做出这般夜间独自一人往陌生男子身上撞的事情来?本公子终究同你不熟,又哪知你说得是真是假。”他声音不高,却很凉,说完,嗤笑一声,“再者,世人皆知本公子不喜与人接触,你犯了忌讳,本公子难道还打不得你?”
说着,才低头看油纸伞下沉默不言的时欢,声音变柔和了许多,“只是,今次在姑娘院子外闹了这一出,打扰了姑娘歇息,着实过意不去。”
“你们孤男寡女夜半私会……”
“闭嘴!”时欢终于开口呵斥,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时锦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目了然,当下也觉得这姑娘吃相实在有些难看了,只是她终究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并不大适合管这种事情,只对顾辞说道,“我院中贴身的丫鬟也就一个含烟,发生这种事情又总是有些难看,不宜闹大了去。如今,还请两位侍卫大哥带着我这三妹去一趟祖父院中,由他来定夺才是。”
顾辞点点头,挥手。
“侍卫大哥”受宠若惊,赶紧扛起地上那位趁着她还没说出更不好听的话之前,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