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明亮的吊灯下,嘈杂的落水声“噼噼啪啪”地从过道旁的一扇木门里传荡开,不知疲倦地川流在空调风营造的难得舒适里,就好像山间寺庙内日复一日浸满每个昼夜的木鱼声一样。
拧上淋浴花洒的把手,挂起通体洁白的毛巾,一丝不挂的男人一边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颤巍巍地踏进了浴室最角落的白色浴缸里。伴随着加了浴盐的温水逐渐细密地浸染全身,神形乏疲的男人终于像个折腾够力气的婴童一样,如愿以偿地躺进了自己向往一天的舒适“摇篮”之中。
“啊——”
他面容憔悴但又微露着安详地将自己的双手搭在浴缸两侧的瓷边上,任凭双眼无神地望着面前逐渐冷凝起水幕的一块块乳色墙砖。尽管白色的水汽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一般不断翻涌升腾在他茫然的视线之上,此时的男人内心却和着四下水漏的间歇“滴答”声,一如卡伦县清晨时分的里斯尔街道一样,充满祥和而又万般静寂。
他什么也不用想。
无论是三年前的竹林、荒路和公园,还是三年后映照在夕阳下的塑胶道,就连仅仅几小时前还惨烈地血泊在自己脚跟的河岸,都一并随着环绕在周围的温暖以及照明灯前身穿蓝色制服的人的一句“一切的重心都交给我们搜查科吧”而悉数抛至几近宕机的脑后,安然地将自己混乱的记忆剥离出顷片模糊。
“还有什么能比奔波了一整天后的一缸浴水更让人舒适的呢?”
男人嘴角微扬地自言自语道,心满意足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伴随着愈来愈浓的水雾如同宣纸上不小心滴下的一粒墨珠一样,迅速充斥满整个亮堂的空间,男人最后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潜移默化地被环境里的温热所打动,不由自主地弃失了自己对于自身各躯肢的掌控。
慢慢的,他放下了浴缸两侧用于维衡的双手,任凭一贯的重力配合缸底的曲势将沉重的身体拖向更深的暖流。
一寸接着一寸,微微泛涟的水面如同孩童们指尖紧握的巧克力棒一样有序地向上浸掠过男人的每一环皮肤。先是喉结,然后是下颚,最后爬上了鼻梁、眉梢,直到将他整个生硬的形体都完全囊括掉。
……
“杨……轩……”
似乎有人在说话。
“杨……轩……”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杨……轩……”
的确是有人在用很低沉的音调反反复复地冲我呼唤。
“是谁?”
我毫无自意地脱口问道,满是惺松地睁开了自己灰色的眼睛。霎时间,无数的耀眼的霓虹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刀剑一样,争先恐后地刺进了我脆弱的瞳眸里。
“唔。”
我难堪地吟叹了一声,本能地将右手横拦在了光线与眉目之间的咫尺空气,以便能通过遮蔽来尽量给予自己的仿佛是沉睡了很久的意识一段适应突发的缓冲。
“这是……哪儿?”
兴许过了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好不容易从高亮带来的眩目感中抽脱的我,终于有能力像个新生的稚幼一样迷眬地环顾起了四周。
只见在一轮血红色的圆月之下,身着一装白色衬衫的我正形单影只地伫立在一条幽长旷荡的柏油街道上。光明与黑暗互相交映,模糊着线条的屋楼房舍如同两排童话里尽显威严冷穆的盔甲守卫一样林立在巷道的路阶两端,毫无保留地将本就充斥的阴森气氛阔添了几分可怖的稠郁。
我很快便认出了自己所站何处。
那根在我右手边的最近一直有台照相机盘踞的电线杆,以及身后几块刷有“张升侦探事务所”七个大字的广告牌,便是我认清现状的最大标志性证明。
如果不是近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意外,我将会依然同常往一样,每相隔五天地挪走在这熟悉的名为斑马的行巷上。
“卡伦,这是在卡伦?!”我自言自语地凝滞着事务所的窗户深思道,“可我现在为什么出现在卡伦呢?我记得,自己被狡猾的张升叔诓到了安诺姆,认识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寸头刑警。我和他相处得很来,他对我的‘曾经是高中生’的身份并没有表现得丝毫在意。白天的时候,我们乘车从安诺姆东边的乡间一直逛到了安诺姆西边的公园。而到了傍晚,他便把我送回了住下的酒店,却不曾料到那之后的我会被什么吸引,鬼使神差地去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陌生村庄。在那里,我还非常‘不幸’地卷入了一桩伤人案件,当时的我双目前伸手不见五指,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狭窄的夹道上,是一束明亮的烟火,才将我……”
“烟……烟火?”突然,我仿佛是记起什么地眼前一亮,“是啊,现在的我应该在安诺姆帮助调查三年前的烟火连环杀人案才对啊,为什么会出现在卡伦县的事务所前呢?”
结束完环顾的我不解地将身子转回原来的正对方向,殊不知接下来自己的眼前将会发生多么不可思议的奇幻恐怖景象。
只见,在原来我十分能确定的空荡荡的道路中央,毫无征兆地竖立起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影像,远远的同此时被霓虹映得红彤的我隔着黑色的空气交望。他双手自然地垂塞在自己身上的类似西装的裤口袋里,以一副如同服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