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结界宛如一层轻薄的灯罩,将庄衍兮困于其中,他的右眼在结界的影响下微微闪着细碎的银光,剔透如星。
“但闻其详。”
枯荣沉吟片刻,将心中打算说了出来。
“为今之计,须得选一名天赋上佳的女修,须得是元阴之体,以魂合之术元神离体,去往你灵府中,以其天资作养料,元阴为药引,与你行灵修之术,真水元阳相合,为你修补神魂。”
以防庄衍兮听不下去,枯荣语速变快,一口气说了下去。
“只是行此解法对那女子损伤过大,不比炉鼎双修之术两方受益,魂合之术是你吞噬了她的所有根基天赋、修为境界,而她从此以后灵根断毁,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数十年,生老病死。”
枯荣深知师弟秉性,所以也将利害之处也丝毫不做隐瞒悉数告知于庄衍兮。
只要庄衍兮点头应允,相信很快便会有人将合适的女修送来替庄衍兮“治伤”。
商定涯在一旁表示:岐郇山定然会照顾那愿意为此而牺牲大道的女子一生,福泽其家人,大开所有方便之门。
但庄衍兮几乎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
“不必,我不答应。”
他给出的理由也格外简单。
“我不想与陌生女子双修,灵修也是双修,我知道。况且平白断去他人通往大道之路,有违我辈意愿。假使我在此被困百年千年直至身死道消,也无伤大雅,我知此世如今祥和安乐,早就没有剑主其人。我如今孑然一身,心外无物。所以,让我独处于此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到“孑然一身,心外无物”时,不知为何,庄衍兮心里蓦然划过一道柔软纤细的身影。
岑妙妙。
庄衍兮默念这个名字,在枯荣了然的眼神里悄悄走了神。
魔息令人气息浊臭,面目可憎,他想,那日说不定吓到了她。
此时,枯荣睨了一眼庄衍兮,再度出声,打断了他短暂的神游天外。
“这神魂结界即将完成,如今尚且可进而不能出,再过数日便彻底封闭,连进也不得行,除非你体内魔息被尽数压制,才能从里边出来。”
“同时,此结界近乎隔绝灵气化用,一开始你或许还能撑住,慢慢往后,你或许会长时间的陷入沉睡,长久自困,与刑室无异。”
“衍兮,你要三思。”
商定涯从未见过枯荣这么语重心长地与人说话,他想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甚至动辄对他们动手,将他们轰出禁地。
可如今他的口气中甚至透出了一些和蔼慈祥的意味。
的确,长久被拘禁在这一小片空间之中,失去自由,也难以修炼,的确与活死人无异。
更何况这位道祖天纵奇才,离飞升想必只有咫尺之遥。
他真能心甘情愿放弃这千百年清修与血泪,与这唾手可得的通天大道么?
在离去之前,枯荣又问了一遍庄衍兮。
“你还有数日时间决定,想好了便传音与我。”
庄衍兮只轻轻摇了摇头,口吻仍旧平淡安静,如一泓波澜不起的冷泉。
“师兄,你着相了。”
“我并非无私,只是不想陌生人扰了我清静。毕竟大道向来孤寂,不是么?”
此言一出,枯荣听出庄衍兮言下之意是不让他擅自做主寻女修上穹天水榭,于是再难说出什么能让庄衍兮愿意答应的话来,只得与商定涯一同离开穹天水榭。
离去之前,商定涯依照枯荣的吩咐,在穹天水榭四处点上稳固神魂的熏香,起码能保证在庄衍兮万一改变决定之前,能稳固他被魔息侵蚀的魂魄裂伤,从而接受“愈疗”。
毕竟,一旦枯荣以元神为代价编织的这道神魂结界彻底闭合,就几乎等同于将庄衍兮彻底禁锢在其中,再想出来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除非神迹降临,抑或庄衍兮彻底入魔。
……
岑妙妙坐在主峰的凉亭里,回想着见多识广“鹿妈妈”前两日与她说的话。
“怎么去爱一个人?你倒是问得好,我一头鹿能知道怎么爱一个人?见了鬼了。”
长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是?你到现在才开窍?”
岑妙妙点头。
长泽头一次把她轰出了勾陈峰的小山洞,临到了了还扒着石头缝啐她。
“他不记得你就告诉他,怎么爱?凭本能啊!像我,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都会下山找年轻可爱的小母鹿金风玉露一相逢,春风一度……呸呸,怎么说岔了,不是,天上的星辰就没有本能么?你现在已经长出人魂七情六欲了,你现在是人!是人!”
于是岑妙妙踟蹰了几日之后,这日又来了主峰。
她特地换上一身轻盈的裙服,仍是太岁曾经为她置换的纹样,矜贵又雅致。
确认主峰通往穹天水榭之处无人值守后,岑妙妙发动一张隐身符,又一次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与上次一半兴师问罪一半偷窥的心境不同,这一回她心里怀揣着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想法,希望庄衍兮能想起来一点什么。
穹天水榭终年深雪,静寂无声,岑妙妙轻手轻脚地踩在雪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