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独立科学、传承科学,由科学、学术引导政治,而不是政治引导学术。”
由科学、学术引导政治,而不是政治引导学术……
这个小周,还真是金句迭出,沈君庸不吭声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儿过于傲慢,过于想当然了,中央大学的建构上承六姐,那一位可是天人,或者至少是后世大才,她的眼光自然是超越时代的,万不可能只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买地就是如此,有时候,那些龌龊真实得不行,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有时候又高屋建瓴得让人不禁自惭形秽,简直不知道自己的一点微末本领,于此地还有什么作用,似乎除了盲从之外,压根不配拥有自己的见解……科学独立,这话说得多好,简简单单四个字,一副美好得简直不像真实的画面就出来了……
“立起这么多学科,也不是心急着一口吃成胖子,就指着文科类院系怎么着反馈给社会了,那不是一时一日的事情,遍邀权威,是为了给学科奠基——把科学规范,科学思路引入学科中来,给这一门学问梳理成体系,有条有理,建立起新的科学研究规范,别再和从前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叫多少好东西,就白白地失传淹没,没了后文!”
叶仲韶见小舅子不说话了,便知道他已经听了进去,便主动接过了话头,“就说咱们戏剧吧,戏剧系就是写戏么?不是,它是为了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没有门路拜师学艺,却又有兴趣有才华的学生,进来了之后,通过学习他晓得了,哦,咱们华夏的、世界的戏剧分几种,它们都是什么样儿的,有什么特色,想学着写戏呀,那你想写什么戏,通过什么课程你能初步掌握一部戏的格式,必备的要素……”
“一个学语言的,他进了语言学院,是为了学一门外藩语言做通译的,可他也能知道,世界上分了多少语系,每个语系的区别在哪里,共用什么词根韵脚,比起从前翻韵书做考据的艰难,在语言学院他至少能学会如何科学地研究语言——这研究后面的学科,你换成什么都可以,关键是在前头,科学这两个字。这种学问的研究是完全开放的,尊重规律的,没有标准答案的,不受政治影响的——它是完全自由的!”
完全自由的!
这五个字,直直地撞进了沈君庸的心扉里,他又是难以想象,又是止不住地打从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完全自由的?完全自由的学校会是怎么个样子?如果……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想必……想必会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姐姐喜欢写戏,我就更喜欢这种搭框架的感觉,人各有所好,绍兴的卓珂月,剧作是一流的,只是也和你姐姐一样,就爱写戏,不愿做这种通论,因此我也就觍着脸窃据其位了。这是适合我的工作,我是这样想的,故而也十分热心,至于君庸你,这事儿要分成两边来看——金融领域的确是缺人才,而且是缺高层次人才,你能用的人很少,面对的完全是一片空白,但也意味着,很少有人能掣肘你,你完全可以任意施展拳脚,定下你的规矩,这些规矩是否会被你的学生推翻,这不好说,可在我来看,对你这样的通才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有趣的新鲜事儿吗?你大可以尝试一二,若是实在不感兴趣,就辞职不干,我保证你姐姐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
两人的脚步,从河北边走到了南面,再往前去都要没树了,又默默地折返了回去,途中还差点撞上了几个晚归的少年少女,这两个悄无声息在黑影中踱步的中年男人,惹来了他们怪异的眼神,沈君庸却是一无所觉,低头沉吟着走了许久,这才轻声说,“我若不干了……你保证姐姐不找我的后账?”
叶仲韶忍笑道,“我保证!”
“那……那就姑且一试吧。”沈君庸似乎有些扭捏——大概是因为他这个素来最叛逆的浪子,也要洗心革面去做道貌岸然的系主任,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又亢奋了起来,絮絮叨叨地念着,“那要收集的资料,要做的研究可就多了,设计金融学科体系……啧,这要求不低啊!得赶紧去写条子借书,有些教材可以问别的系借,有的说不定还得自己写自己翻译——还得学洋番文字,对照着去看原文,不然真怕学生们看不懂……”
他说的洋番文字,是特指一种和如今所有语言都不一样,也运用拼音/拉丁字母,似乎和拉丁文有些关系的语言,那门语言大概是后世也很流行的通用语之一,很多天书是用那种语言写成的,叶仲韶倒是没有接触过,但也听沈君庸说起,六姐赐下的翻译版,有时候翻译得语句不通,还得对照着去看原文,自行翻译才能看懂,可谓是艰深至极。
连这样晦涩的原本都去讨,还要学一门只在书里用的冷门语言……遇到了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还畏难么?这一次,叶仲韶的笑容是真的欣慰了——真正的聪慧,必然包含了脑力和毅力,君庸一向毅力不足,没有长性,直到此刻,他的天分才终于算是名副其实,彻底地落在了他身上……
“也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才好,别把眼睛看坏了,那还得折腾政审分给你配眼镜去。”
他又把热情冲过头的小舅子往回拉了拉,张罗着往回走,沈君庸只跟着他一起,却是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