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小冰河时期的缘故, 接下来的数十年内,水旱灾害,气候异常是很难避免的, 也要奉劝在台下推波助澜的诸公, 今日你用这个借口上台, 他日,旁人一样可以因为一场旱灾把你赶下来, 若不想把精力花费在论证灾难规模, 以及灾难是否是上天警示之上, 还不如多用点心思来栽培理科人才, 下回至少可以计算出药火厂和民居之间必要的距离。”
读报声逐渐小了下去,王至孝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壮着胆子说道,“这里还有一句话,主编删掉了——六姐又问, 伤亡人数到底统计出来了没有, 敏朝官吏的数学是不是还一样糟。”
“删了?删了有什么用,买活军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报纸,《买活周报》上一定是会如实刊登的, 既然都走了九十九步,连公告都登了, 删掉这一句,有什么用?倒是让人记了一笔, 留个罅隙在。”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若是在以往, 皇帝这时候该会回宫里住几天, 水泥房到了夏天, 确实没有传统的木造建筑凉爽,不过,今年京城的这个意外,把所有的惯例都完全打乱了,今年夏天,不但皇帝没有回宫,皇嗣后妃们,也都搬出宫中,来到别宫居住。
人多屋少,难免局促,好在皇帝于城中虽然只有一处别宫,但王知礼、王至孝这些现在当红的大太监,也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别府,又有九千岁和奉圣夫人,如今只合住了一套宅邸,余下还有不少空院落,在城东北,不受南城风波影响的,现在也都奉献给天家,安置皇子、公主等十几个新生儿。
如此忙乱了十数日,算是把孩子们都安置妥当了,宫中也把财物登记存档,这才开始从容修葺各处屋舍——这一地动不得了,除了太和殿之外,乾清宫、坤宁宫等宫殿,多有损伤的,有些若不大修几乎无法住人,确实也是把宫眷都搬迁出来,才好做事。
就连皇室天家,也是平添了这许多细务,更何况城中百姓了?本就是人心浮动,各处忙乱的当口,又传来了各邪道教徒在州县造反的消息,若不是买活军答应出面,别说皇帝了,内阁重臣,乃至如今实际上的掌权者田任丘等人,哪个不要急得嘴里长燎泡?
因此,买活军这公告,朝廷压根就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完全照本宣科地发行,只是惠抑我在仓促间还是删掉了这么一句明显诽谤讥刺的话语——自然了,便是讨价还价也没什么用,因为这是谢六姐口授的公告内容,谢向上根本没有修改的权力,只能用对讲机交谈,但对面却又不是六姐本人,还要再度请示,才能回话,如此往还之间非常耗电,谢向上说,拿到公告之后,对讲机就没电了,再充满电,要用的时间,‘不好说’。
不好说吗?其实没什么不好说的,信王送来的仙画里,早已提到了这太阳能蓄电池,要给对讲机、手机这样的东西充电,天气好时,大约也就是一天不到,便可把蓄电池里的电续上了。
谢向上不过是不耐烦和朝廷扯皮,找了个借口而已,敏朝君臣无不是心知肚明,但又有什么办法?眼下能用这速度把公告送到的,只有买活军一家势力而已,这种信息传递上的优势,已经使得所有针对买活军的军事行动,先天就失去了两三成的胜算,更不说他们还有那么多奇技淫巧了。
买活军越来越强大,或者说,显露的底牌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这一仗现在到底还能不能打,敢不敢打,大多数人心中其实已经有定论了,惠抑我等人,因此悲愤莫名、五味杂陈,皇帝却早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也不是他就比惠主编等人聪慧到哪里去了,只是身处位置不同,视野不同而已。
这里听着公告,别人都不是滋味,他却反而有些解气的感觉,喃喃自语道,“说得是啊,都三四年了,区区一个数学,还没学起来吗?”
坐在下头的田任丘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话是不好回的,不过还好皇帝也没继续追究的意思,又说,“其实也不是数学的事,而是科学思维……这四个字有道理,遇事不惊慌,要有钻研精神,什么时候都能做到了,我看……距离买活军来接收的日子也就不远喽。”
“皇爷!”
“皇爷请勿做此不祥语!”
几人都是大惊失色,立刻出言反对,那所谓‘我皇天命所归’之类的话语,更是不要钱一般流水价往外冒,倒是皇帝处之淡然,摆手道,“不都说了吗,‘什么时候’,开化民智哪有这么容易,三五十年也未必有的事情,这会儿就嚎丧上了也没必要——公告发出之后,城中民心如何?”
田任丘和王至孝对视了一眼,又不禁看了看在皇帝左手下方,一直一语不发的叶首辅,几人都看出了彼此心中那份不是滋味的滋味,田任丘道,“民心……顷刻间便稳定下来,此时都在议论‘科学’这些新词,又有人解释天人感应的意思,猜测南城之事,到底是什么缘故,是药火、地动,还是公告中所说的陨石,众说纷纭,倒不再有人议论龙脉之类的流言了。”
即便是在敏朝的腹心之地,买活军也逐渐拥有了这样的威信,这怎么能叫高官们安心顺意呢?倒还是皇帝出言宽慰,道,“咱们找不出答案,买活军至少能提出一些理论,找出一些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