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到了一个新岗位,还能冒头吗,还能干好吗?晋升速度会比在农业办更快吗?
这是萦绕在金逢春心头许久的一个情意结,虽然不至于因此影响了工作,但也的确屡屡难以释怀,要说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这是假的,要说不满足于自己得到的报酬,那也是假的,她现在一个月能赚三千文筹子,而且吃住都由官府开销,这三千文几乎是尽到手的,这收入比她父亲都高了。若是从前,金逢春哪想得到自己一个月能赚三千文呢?
可不满却依旧是存在的,也并非完全是来自于对报酬的不满,金逢春在物欲上没有太多的不满——如果她是喜欢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珠宝玩器什么的,当时就不会考吏目了,而是会设法去云县做生意。只是看到报纸上刊载的这五花八门的新鲜事儿,什么使团、跨海贸易、水战、人口迁徙……这些波澜壮阔的大事,让她在繁重的工作中,兴起了别样的向往,她很想要更多地参与到这些主宰了时代变迁的大事中去。
若说以往,她谋求升迁,谋求政审分,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上进心的话,那么此刻,金逢春的不满足却来自于内心深处不甘寂寞的急切,她也参与到了这样的变革之中,为时代的变化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她渴望走到更高处,走到六姐身边去,见证着天下的风云,并在其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点痕迹!
“沈编辑是幸运的呀。”她倾诉着内心的烦恼之余,也不由地对沈编辑这么说着,“天下文字好的人有很多,可能在这时候进入《买活周报》的人有多少呢?你的文字是一定会留在历史之中的,这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了!”
沈编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似乎是有所感慨,“金主任是个很上进的姑娘。”
仅仅是一个上进,似乎不足以形容金逢春,她又补充说,“甚至可以说是雄心勃勃,也不为过了。真不知道金主任在买活军没来之前,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倒是很普通的日子,买活军没来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雄心。”
金逢春被很多人说过这一点,她倒是一点不介意,反而蛮高兴的,这些日子以来,伴随着对自己的这些不满不断的思考,她对自己的认识也逐渐地明确了——当然,她也希望百姓能过得好,但总的说来,金逢春的权力欲又强烈又纯粹,甚至胜过了对于六姐的忠心。
现在的金逢春,对六姐的忠心当然依旧是毫无瑕疵的,只是这种忠心不再是出于纯粹的感恩,而逐渐变成了衡量利弊后的选择,她现在慢慢明白了谢六姐的话了,为什么谢六姐要任用女娘?因为只有在买活军这里,金逢春才能这样独立地实践自己的权力欲,而不是将它和婚姻、血缘绑定在一起,通过亲人和婚姻扩大自己的权力……
“因为我就是想要权力。”金逢春坦然地说,“我觉得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必寻找任何借口,我就是好喜欢权力,简直心醉神迷。我觉得从前‘外头’那种鼓吹淡泊名利的做法好虚伪,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权力,这么好的东西。”
沈编辑大概也无奈地笑了,“这个,怎么说呢,如果每个人都争权夺利,那世上就乱套了呀。”
“现在难道还不够乱套吗?”
马儿慢慢地走着,秋阳强烈地照耀着前方黄绿色的树林,金逢春在马上大声地说,“我以为一味地宣扬、鼓舞这种美德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让傻子完全陷入那个套子里去,减弱了竞争,而那些卑鄙无耻的人,尽管没有什么能力,但因为承认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便可以用比较小的代价爬到高处。我完全看不出这对于统治有什么好处。”
“但如果金主任完全为权力着迷的话,便或许会做出很多本来不该做的事,只为了获取更多的权力。”沈编辑柔声细气地说,“譬如说今年的秋收,可能结果或许不会那么理想,金主任就有可能为了仕途而对数字做出粉饰,损害了百姓们应得的援助。”
“这是对于履职的监督问题。”金逢春立刻指出来,“这和对权力的向往是没有关系的,不能混为一谈。如果没有完善的监督,不管当权者本来的秉性如何,系统内最后还是会出现大量的渎职现象。不能把野心和渎职混为一谈,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在六姐这种公平的考核机制下,应该会明白,最优的解法还是按规矩行事——至于能不能制定这种最优解归于规矩内的体系,那就体现统治者的能力了。”
这些思考,在她来看是有些深刻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吏目会想得到的,金逢春不由得竟有些得意起来了,沈编辑也笑了,她仿佛被说服了。
“看来金主任对自己的兴趣做了很多的思考。”她又问,“身边的人,譬如说家人,对你的这种雄心是怎么看的呢?”
沈编辑真是很会问!金逢春觉得心底许多话,仿佛埋藏在地下的泉水,被沈编辑一铲又一铲挖开了泉眼,现在正汩汩地往外冒。“那有意见的人可就多了!”
金逢春自己的小家庭还好,对她的上进是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金县尉是个善于变通的人,既然世道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金逢春的两个哥哥,显然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前景,家庭里最有出息的仿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