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今年的头一遭大喜事,便是这两国和亲的亲事了。
顾家原就是皇上近臣,再加之此次顾月瑶去南容和亲乃是大义之举,这些日子顾家可谓是门庭若市,往来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然而外头艳羡不已,顾候却是越发恼怒。都是素日有交情的同僚,又是这等喜事,断不可能不收贺礼,但尴尬的是顾月瑶根本不在候府。
自从顾月瑶去宫里求了元和帝,即日便收拾东西带着当年宁安公主陪嫁的老人们去了公主府。
公主成婚后本该与驸马同住公主府,但这公主府自建府之后便闲置着,如今顾月瑶住在公主府,顾候竟是挑不出理来。
眼看着就到了大婚之日,派去的人却都被挡在公主府外,顾候气的牙痒,只得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公主府上的都是当年宁安公主大婚时的陪嫁,也是候府上的老人了,虽然心中对顾候不忿,却也不敢拦他。
候府也不客气,直直闯进了顾月瑶的院子,见她悠闲的坐在秋千上假寐,竟一时恍惚,好似看到了早逝的发妻。
他打这么一个顿,菊丹已经忙将顾月瑶换醒了。看着顾月瑶睁开眼睛,顾候瞬时清醒过来,从那与宁安迥然的眼神中分清了她们母女。
宁安是自小在宫里被娇宠长大的公主,温婉可人,天真烂漫,素来是柔弱无主的。一生唯一一次的执着就是对顾候,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顾月瑶不同,她自幼丧母,父亲如同虚设,虽被接近宫里安然长大,却越发明白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来,她没有家。
她总是高傲冷淡的,眼中藏着锋芒,好似一身无懈可击的盔甲,护着内心深处的自卑自怜。也是这样的目光,让顾候对这个女儿越发不喜。
他皱眉,又压着火气放缓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些日子也该闹够了。明日就要随南容使团离京了,出嫁之日总不能也是从在公主府里出去。”
顾月瑶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终于化为齑粉,荡然无存。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本该最亲近之人,却只觉得分外陌生,好似这十几年都从未看清过他。
半晌,她在顾候不耐的神色中开口道:“父亲知道女儿明日就要远嫁南容和亲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却没有半句不舍和安抚吗?”
顾候怔了怔,随即有些恼羞成怒道:“自古哪有女儿家不出嫁的,可总该有个规矩,哪有自己从别院出嫁的,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候府。”
顾月瑶深吸一口气,目光越发冷淡。
“父亲说错了,这不是什么别院,这是我母亲的府邸,这里才是我的家。至于出嫁之时,父亲就不必心了,皇上皇后特许了我从宫里出嫁。”
顾候面色晦暗不明,终是恼怒居多,斥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些支会一声,你母亲这些日子忙上忙下折腾的不清,你就连一句话都不会传吗?”
顾月瑶转身回屋,冷声道:“父亲慎言,我母亲乃是大黎公主,虽已辞世多年,但也不是旁的什么人都能染指的。父亲请回吧,我与父亲已经无话可说。”
一脚踏进门里,她又顿了顿,最后沉声道:“这应当也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父亲了,自从答应你去南容和亲为止我与候府便恩断义绝。
今后女儿远嫁,无论生死荣辱,父亲都不必在意。母亲的牌位已经迁进皇陵,他日父亲辞世想与她人合葬也罢,都不知支会我。”
顾月瑶便是同样决绝的背影,从皇宫出嫁,坐上花轿随着南容使团走了。
大婚繁琐,尤其公主出嫁更是礼制严谨,公主远嫁和亲,百姓们纷纷自发前来想送,更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方才行了没多远天色就暗了下来,使团堪堪擦黑到了京郊驿站落脚。
驿站早早得了消息,早已备好房间,最上等的那间自然是留给公主的。菊丹扶着顾月瑶进屋,进了里屋顾月瑶便将头上的红盖头一把扯了下来。
菊丹要阻止已经晚了,懊恼道:“公主怎的一点也不忌讳,这红盖头可是要新郎官亲手来揭的,你这样不吉利。”
顾月瑶嗤笑一声,不置可否。菊丹只得作罢,见屋里布置的还算像样,便道:“公主稍作歇息,驿站的饭食粗糙,公主肯定吃不惯。我亲自去给公主做些饭食,再让人烧水备着,公主一会儿沐浴过后解解乏再睡。”
顾月瑶原想说让她不必这么麻烦,这一路上以后恐怕还有风餐露宿之时,她也没这么娇气,如今便忍一忍罢。
然而她目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动作突然一顿。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菊丹便已经出去了,还仔仔细细的带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须臾,顾月瑶起身到了窗边。半开的窗口落着一朵凤仙花,好似从外头吹进来的。顾月瑶捡起那花捏在手里,开口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房梁上跃下来一个人,正是季凌云。
顾月瑶转身看着他,轻笑道:“凌云哥哥还记得这凤仙花?”
季凌云也轻笑道:“自然记得,幼时有一回不慎将你惹哭了,便采了一篮子凤仙花给你染指甲,你这才去父皇面前替我求了情,让我免了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