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行知的书房离内院不远,堪堪几十余步便到。
入门便见直对的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芙蓉如面柳如眉,是一个极好看的面相。与一般垂眸羞态的仕女图不同的是,她腰杆挺直,负手远眺,目光灼灼的杏仁眼闪着坚毅。
颜行知见李瑾瑜望着画像入了迷,莫名有几分吃味,便道:“我也随了我娘的容貌。”想要李瑾瑜也转眼看看他。
“嗯,确实挺像,”李瑾瑜不知他的小心思,依旧在认真观察,“除了眼睛很不一样。”
颜行知见李瑾瑜还在盯画像,抽出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要她看自己:“眼睛有何不同。”
视线一眨眼就换成了颜行知锐利的丹凤眼。。
李瑾瑜愣了愣。
一个人就算伪装得再好,眼睛时常露出的本念却是骗不了人。颜行知即使在颜府一直扮演着隐忍随和的角色,但在李瑾瑜面前,他对自己的占有和执念毫不掩饰。
颜行知此时的眉头正蹙在一起,眼里含着几分紧张和不耐。
刹那间,李瑾瑜意识到他连自己娘亲画像的醋都吃,笑道:“你的眼睛更好看。”
即使清楚这不过是一句哄弄,颜行知还是很受用,这才心情大好将李瑾瑜放下,去给她拿自己这些年积攒的画像。
李瑾瑜好奇地跟了过去,见他打开一个木柜子,里面满满全是卷轴,看来是保管极好,即使纸张有些年代,也未见泛黄卷边。
“你这是画了多少?”李瑾瑜有些惊讶。
“心静时会画,心郁时会画,零散便画了这些,没仔细数。”颜行知淡淡应了一句,随手便抽出几副,挂在柜门的木钩上,展开给她看。
女子或采药或垂钓,或站着或坐着,情态与墙上挂着所见并无不同。
李瑾瑜看多了几副便也觉得没意思,正要去问颜行知如此热衷给她看画像是想说什么,便见最后一幅的黑轴白纸上,画着与前几副不一样的女子。
少女的发鬓上系着翠色的长发带,虽是背身侧面,但从那颊边一抹粉红和上扬的嘴角,亦知她笑得明朗可人。
李瑾瑜不由得笑弯了眼:“是好不容易画了这一副,便迫不及待要我来看,邀功请赏?”
被拆穿了想法,颜行知也不羞,赖着脸皮抱住了李瑾瑜轻哼一声:“你又不给赏。”
李瑾瑜这会也习惯了颜行知动不动的亲近,向后懒懒地依着他:“你想要什么?”
颜行知环着李瑾瑜的手紧了几分,却未立刻开口。
许是筹谋许久,渴望许久,真要完成时,不知如何说起。
李瑾瑜感觉到颜行知情绪变化,便揽住他横在腰间的手。
正奇怪着,就听颜行知忽然正正经经叫了她的名字:“李瑾瑜。”
“嗯,在这。”李瑾瑜轻轻拍了拍他,有几分安抚的意思。
“麻仁是我故意与其他子类错混,再交由大哥管理,所以才发生了走油。”
李瑾瑜一愣,正要转身去问颜行知,却被他按住了肩,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着他的动作,李瑾瑜身体僵住,却也知晓了他的意思,闭口不言,敛下眼睑,听他一句又一句道来。
颜行知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你们走后第二天,父亲就收到李大夫的信,大哥因此而受责罚。”
“从那时开始,颜庄再无麻仁这味药,急切要这一味药的客人,都转去了白薇药堂购买。”
“这是其中一例。”
预感不祥,李瑾瑜眼皮颤了颤:“颜行知……”
颜行知听到怀中人的呼唤,却是急促打断道:“嘘嘘,让我想想,你对颜庄的事还知道什么。”
其中还藏有几分蠢蠢欲动的疯狂,像是要不管不顾将脏的烂的黑的全给她看,自虐地把自己剖开,要她审判。
“当初炮制进京药材的厂坊主人,是我介绍给二哥。”
“那个厂坊对首乌的加工过程不规范,易混入生品,也吃坏过人。”
“这些我都知道。”
“出了事时,也是我教厂坊主人怎么推了责任,和二哥续了五年的约。”
“瑾瑜,”颜行知将脸贴紧着李瑾瑜脖颈处,舌尖在齿间舔了舔,在她的耳边恳切地唤,“阿瑜。”
“我娘死后,她教给我的仁义礼智信,我就全忘了,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做这些。不过谋划这般算计那般,让那些害了我娘的人全坏了根,自己就什么都不想。”
“我不后悔做这些,遇着你之前,我打算这一辈子都这么烂在颜府。”
“可遇着你,我却怕你会怪我。”
颜行知鼻尖摩挲着李瑾瑜的耳根,有几分眷恋:“我曾到过医馆,见你偷偷给没钱治病的老叟开过方,知你是个心善的人,最痛恨的便是我这种为了蝇头小利而毁药的商。”
李瑾瑜紧抿着唇,因颜行知这些话,虚得发慌。
感觉怀中人的不满,他紧接为自己辩解:“可我没害人,所有出问题的药我都让它们藏在库里发烂了,没有卖出去。”语气含着极可怜的无辜,恳求怀中人的同情。
“阿瑜,你应应我。”他轻轻拱了拱怀中的人,催促着要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