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遇洳嫁入墨府的消息,转瞬便传遍了吴城千家万户。
外面的世界无论如何纷扰,都扰不了墨府东阁小院里的一派祥和宁静。
墨驰华吃完早饭走后,段遇洳坐在窗前画图纸,一盏茶的功夫,一架造型精巧的秋千架便跃然纸上,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笔盯着图纸看了好一会儿,将原本不甚满意的一处地方圈出来重新改过。图纸画好,她让丫鬟找来工具,这才在院子里动手做起了秋千架。
七月的天气炎热,枫树的树荫盖不住暑气,没一会儿浑身就冒出了热汗,脸颊也晒得红红的。
她像是不知疲惫,一直蹲在枫树底下敲敲打打,工具散落一地,木头渣子也铺了遍地,风一吹,就飘得老高。
没多大会儿功夫,一架崭新的秋千就搭建成功。
看着自己忙活一上午打造的杰作,段遇洳眯着眼,笑得十分开心。
枫树硕大的树冠挡住酷热的阳光,投下丝丝缕缕的清凉。
在小丫鬟的推拉下,秋千荡得老高,她双脚离地,展开双臂,像一只展翅拥抱蓝天的飞鸟。
这种感觉,是那么久以来从没有过的畅快和自由,她的笑声第一次那么无拘无束,坦率热烈。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段遇洳回头,见墨驰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支开了丫鬟,一手搭着秋千架,一手拿着个小盒子。
她好奇的瞅了一眼那个盒子,“这是什么?不会又是良辰吉日之类的吧?”
墨驰华打开盒子,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羊皮纸,对她解释道,“这是墨家历代先祖传下来的制镜方子。”
她更加困惑地盯着那张羊皮纸看,盒子的花纹虽然只是普通的流云纹,却一看就知道是赤金打造,那张纸上字迹清晰,纸面也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经过几代人的手,竟还能如此崭新,看来是被保护得很好。
她忍不住好奇,“是什么样的制镜方子?”
“是风华永延镜的制作方子。”
“我记得你说过,风华永延镜是神物,既然是神物,难道还能经过凡人之手锻造?”
“这个方子上记载的就是镜子的锻造之法,是墨家第一代先祖于海外游历时偶然所得。只要按照这上面记载的法子,将两块镜面重新熔铸,就能合成一块完整的风华永延镜,如此才能真正发挥它的功效。”
段遇洳喃喃道,“原来如此。”
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墨驰华抬手抚摸她左脸上的面具,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其实,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哪怕就这样,也很美。因为在我心里,你最美的从来就不是外表,而是比外表更珍贵的,你纯净善良的心,柔韧坚毅的灵魂……
他微微别开视线,望向高远天际,目光随着心绪变幻纷繁,最后化作唇畔一抹坚定决然的微笑,心道,不过,若恢复容貌是你想要的,那我便倾尽所能,即使是耗尽毕生心血为你造一场浩大的幻梦。
感到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有些灼热,段遇洳抬眼凝视着他,接触到他深邃的目光,不知为何,鼻子微微发酸,她咬着下唇,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墨驰华,我承认在你面前的我很自卑,你这么好,我怕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你,所以,我想用最好的样子站在你身边。
三日后,黄昏时分,墨驰华叫人抬进来一面半人高的镜子,同时让人撤走屋子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普通镜子。
她坐在那面半人高的镜子前,内心不能不说是忐忑不安的,墨驰华站在身后,轻轻搭着她的肩,微笑注视着镜子里的她,目光划过她的眉目,落在她的左脸面具上,是在无声给予她鼓励。
深吸了口气,她终于缓缓抬起手,揭开脸上的面具。
她惊讶得微微睁大眸子,唇角勾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弧度,对着镜子左右转头,仔细端详这张脸。镜子里那张脸,不仅美得倾国倾城,半点看不到伤痕,皮肤还宛若新生般水嫩,竟是一点瑕疵都找不到。
良久,她对墨驰华轻轻一笑,“你真的没有骗我,这镜子真的好神奇,明明还是我以前的容貌,可我却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你喜欢,那便好。”
“我想要的,你总能满足我,驰华,我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幸运,能遇上你。”
墨驰华笑,“就这么高兴?还说起胡话了。”
段遇洳抬起头,眸子染了泪光,亮晶晶的望着他,“嗯,高兴。”
墨驰华的目光扫过她笑盈盈的眉目,落到了她左脸,忽然抬起是指轻刮一下她左脸上的皮肤,细致而缓慢的,从眉骨、鼻翼,划到唇角,最后停在她的下巴上,以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目光专注而玩味,浅淡的眸色渐渐染上深沉的情绪。
她安静的扬起脸,目光落入他眼底,忽然,他微微低头,像是品尝初酿好的一杯醇酒,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的左脸,动作温柔,从眉骨、鼻翼,一路往下,最后停在她刚才被摩挲得发热的下巴上。
闭上眼,搂住他的脖子,在她微微仰起的左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伤疤,阳光下清晰可见。
只是,她并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