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大,万物竞择而存。我一条鱼,能力低下,能有片池塘已该知足。”
爻灵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般泄气的话,想必是对人生悲观至极。他这种百无聊赖的懒散性子,真叫她不知从何处劝导。
斟酌片刻,她道,“你不要看清了自己……西王母离去前告诉我,你不是普通的鱼,你是鲲鹏,是世间仅有的一条上古鲲鹏,你生来属于天地,你应该翱翔天际,自由对你来说唾手可得,只是你自己禁锢了自己。”
“什么是自由?”华旭失笑,“若我说,呆在这池塘里就是我要的自由呢?”
爻灵哑然。
什么是自由?
对有的人来说,乘风展翅,逍遥洒脱,是自由。对有的人来说,偏居一隅,随遇而安,是自由。
华旭贵为鲲鹏,却说,一方池塘就是他的自由……
是啊,她竟忽略了,自由可以是任何形状,对每个人来说,自由各不相同。
她端起酒杯,对华旭道,“算我的错,我考虑不周,现在就自罚一杯。”
待她喝完放下酒杯,华旭站起身来,往池塘里走,“夜已深,我乏了。”
他怎么总惦记着睡觉?五百年来,哪次见他不是在睡大觉,还没睡够?
爻灵忍不住摇头。
四海八荒,天地六合,一定找不到一条比他还懒的鱼……
她决定治一治他这个懒惰的毛病。
眼珠子一转,在他身后喊道,“明日是人间的除夕节,我听闻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繁华的一天,我老早就想偷溜下去看一看,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一趟,一个时辰内回来,绝不会耽搁你太多睡觉时间。”
华旭头也没回的拒绝,“不去。”
爻灵道,“我还听闻,凡间美味佳肴数不胜数,其中单是烧鸡这一样,就有百来种花样,红烧鸡,叫花鸡,水煮鸡,手撕鸡,醋溜鸡,清蒸鸡……”
一连串菜名报下来,爻灵自己都忍不住流口水。
谁知,华旭还是没有动摇,斩钉截铁的扔下两个字,“不吃。”
爻灵想了又想,上前扯住他袖子,耍赖道,“你若不陪我下去,我就拔光池塘里的莲花,抽干池塘里的水,看你以后在哪睡觉!”
“你打不过我。”
华旭冷酷抽出自己的袖子,再也不理她,往池塘里跳。一片水声,他已经变回原形沉入水底。
爻灵瞪着水面发愣,半晌,跺了跺脚,随口扔下一句,“如果你爹娘知道你一生都活在自己内心的牢笼中,一定会很难过。”
爻灵还未转身,就看见水波荡漾,白鲲从水底浮上来,露出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这种眼神让她知道,华旭终于动摇了。
她不禁心里一喜,正要再接再厉说点什么,一道影子倏忽飘落至她眼前,抬眸,华旭居高临下看着她,气场强大到令她瑟瑟发抖,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这些年,她虽然和华旭交流不多,但从西王母珍藏的万千古籍中,她对华旭的身世有一星半点的知晓——他的父母葬身于万年雷劫之中时,华旭还是个无法变身的孩子。
亲眼见到父母惨死,这桩事一定在幼时的他心里留下不少伤痛。
年少时受的伤,最难痊愈。
爻灵是真的后悔刚才冲动之下说的话——那无异于用刀子戳他的伤疤。
她低下头,觉得无颜面对他。
“我刚才说着玩的,你不要多想……”
华旭转身,目光落到了远处天际的流云,良久,才沉声道,“你说得没错,鲲鹏生来就属于天际。我父母临死前对我说的话,也是这句。他们希望我忘记过去,自由生活。可是,没有了家,尽管天地广阔,对我而言,哪里都一样。”
爻灵惊讶的抬头。
“我束缚住了自己。可这束缚,我无心改变。”
爻灵再一次因他的话哑然无声。
这束缚……他无心改变……
忽然之间,她感到一种强大到无力抗拒的悲伤绑住了她的心魂,攥住了她的心脏。
眼前的这个人,有绝世的容颜,有高贵的出身,有强大的力量,可是唯独没有幸福的童年,没有完整的家。他的感情是干涸的,他的灵魂是无所寄托的。
他被自己的心羁绊住了。
所以他说,无心改变。
华旭道,“你可以当我是懒惰,是懦弱,总之,外界的繁华也好,热闹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爻灵道,“可是,没有哪个人生来就该孤独,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为什么你不试着走出自己的心,到外面看一看呢?”
华旭转身看向她的眼睛,被她眼中明亮的光吸引住,一下子忘了说话。
爻灵急切道,“出去看一看,或许并不能解开你的心结,但若是能感受一番凡尘烟火的气味,也总好过你始终把自己锁在一片冰冷的湖水中,不知今夕何夕要好。”
“……”
华旭没有说话。时间长久的流淌过去,久到她都要以为这人压根没听见她的话,站着就睡着了。
当她站得腰酸背痛,正要放弃心中那个她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