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冬确实很生气,可却不是因为裴然,他是气自己。
从他隐约猜到裴然就是叶绵口中那个年少已死的恋人时,他就知道,他和裴然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他和裴然从小就要好,想法兴趣一致,却没想到,连喜欢的人都一样。
裴然有多喜欢叶绵他是知道的,裴然那样一个寡言无趣的人,其实很少向外界表达自己的喜好,只有在他这个好兄弟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出喜恶。
每回说到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子,或许裴然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那时候苏茗冬真的很为好友高兴,因为在他的话里,他也能听出来那个女孩子也是对好友有好感的。
他不懂何为喜欢,直到遇到叶绵,那个看起来娇软的女孩,实则有着惊人的力气。他第一次见到她,胸腔里剧烈鼓动的心跳声就仿佛在告诉他,就是她,抓住她。她是他见过的反差最大的女孩,她不同于其他人,眼睛总带着淡淡的冷意,看似易接近,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无法放弃喜欢的女孩,在知道她和裴然的关系后,他就知道,他和裴然注定决裂。
他打裴然的那一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止是为裴然的所为而愤怒,也是为叶绵而愤怒,同时也是决裂的征兆。
他和裴然彼此了解,都知道对方性格有多偏执,他们两人谁都不可能为了对方而放弃叶绵。
这件事,从他喜欢上叶绵开始,就已经无解了。
放学后,叶绵看到了在学校外等着的裴然,青年个子清瘦,气质沉稳温雅,面容干净清俊,他站在那里,背脊直挺挺的,挺拔如劲竹,一看便让人觉得是出自书香门第的贵公子。
叶绵顿了顿,没有停留,转身走了另一条临河的路,却不想他却追过来,一只手挡住她的去路。
她要走,裴然却拉住她,青年从身上拿出一个锦盒,“绵绵,请你收下这个。”
叶绵冷脸,没看他手里的东西,“裴同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是让你以后离我远点吗?”
裴然眼眸微闪,他声音平静,眼睛却凝视着她,“我想和你谈谈一年前那件事。”
说到一年前,叶绵面色一变,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情逐渐泛冷,“裴然,你当你是谁?”
“当年不说,现在后悔了?终于知道要掩饰事情了吗?”
裴然清然的俊脸上多了几分急切,“不是,我那时候只是……”
叶绵咬唇,小脸扬起尖锐嘲讽的笑,继续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爸会回来吗?你敢说我爸被下放不是因为你吗?你敢吗?”
裴然张了张嘴,内心越发苦涩,身侧的手攥开又松开,像是缺氧的人意图在高原寻求呼吸的氧气般,艰难无比。
他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是不是直接举/报人,都是因为他,叶叔才会被人抓走。当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推着他走,推着他离开叶绵,不管叶绵相不相信,从他的书被发现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来到这里也只是他心存侥幸,不愿意放弃罢了。
叶绵见他不说话,暗暗松了口气,她现在可不需要这迟来的解释,便又继续道:“你知道被下放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我爸,一个大学教授,他要去喂猪扫厕所,做一切脏活,还会被当地人当成罪犯欺负。他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呵。”
说着说着,叶绵红了眼,“裴然,你的心真冷。”
裴然却抓住她的臂弯,“这个是之前那个手镯,现在……它归你了。”
叶绵抬头,青年眸光温柔,眼眶微红,明明被她伤害了那么多次,善良的心却好像永远不会变。
她目光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她低头接过锦盒,随意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漂亮的手镯。
这是那只光修复就要五块钱的手镯,是裴然妈妈留给他的东西。
她冷笑,抬头看他,“什么意思?愧疚?”
裴然凝视她,垂眸苦笑,“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叶绵拿起手镯,她冷漠地看向他,再次确认:“既然是我的,我怎么处理都可以吧?”
裴然喉结微动,他“嗯”了一声,眼里是苦涩,“随意。”
从他决定把这只手镯拿给她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它的下场。这是妈妈让他留给他未来的那个人的,反正他以后也不会送给别人,就让它在她手下消失,也好过就这么一直被藏着,不见天日。
叶绵冷笑:“那就别怨我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手镯扔向岸边的河里,手镯撞击平静的水面,发出沉闷的水声,在水流下逐渐沉入水底。
裴然静静地看着,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叶绵同样看着水面,发丝轻飘,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她淡淡道:“裴然,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身旁的青年更咽着发颤的声音,“什么。”
叶绵嘲讽地笑:“我讨厌你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很了解别人。讨厌你总是高高在上,沉默寡言,还要别人来猜你的想法。我还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