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韩高靖所料,杨灏不仅仅是来谈和的,是夜杨灏果然率精锐前来劫营。
杨灏既被逼入绝境,一面要谈和,一面却借机查看秦军营垒。他深知兵戎事,而石英等人又是密察暗探的高手。回去后几人便参详出秦军营垒布局,借此绝地反击。
却不想韩高靖早已有所察觉,也并不改换营垒,只暗中布好伏兵,待杨灏等人摸进营垒,自谓得志之时,将他们引入营垒深处,便悄无声息地四面合围,待杨灏察觉不对劲时,秦军早就如洪水般掩杀过来。
经此一役,杨灏精锐亲兵丧失殆尽,拼死一搏成了垂死挣扎。唯靠石英等人拼死护持,脱离险境,逃回晋阳城。
自此后,杨灏便知再也无路可走。他猜韩高靖必会趁势攻城,却见并非如此。自那夜后,韩高靖再没了动静,围而不攻。很快他就知道韩高靖为什么如此了,只因晋阳城中已是一片大乱。大概已经不需要韩高靖出手,军队哗变、百姓造反已是指日可待。
而那些雍都旧臣,以及一些世家大族早就通过各种关系与韩高靖暗通款曲,一些不明人士也在城中散布韩高靖乃仁主,秦军乃是仁义之师。又纷纷传言,当日秦主韩高靖虽然凿通了汾水、晋水,却只为震慑晋王,并不真将水灌入城中便是实证。又兼韩高靖在秦军亦乏粮的情况下,向晋阳百姓投掷粮食,城中军民听了这些,更是人言汹汹。更何况杨灏曾经纵兵抢秦军投粮,夺百姓衣食,于是民心愤怒已是一触接发。赖于杨灏素日之威,赞且隐忍罢了。
七月半的夜有些凉了,杨灏写好最后一封信,命石英派遣可靠使者交到韩高靖手上,又叮嘱一旦有变,不可轻生,定要保护年幼公子和沈夫人。
石英神色黯然,斟酌再三:“君王若能暂且忍辱,其实未必会到那地步。”
杨灏笑道:“石英,我隐忍多年,又苦苦奋战多年,不还是到了今天这地步吗?”
石英道:“当日君王才八岁,就知道隐忍,实在是个少有的英雄。如今富有春秋,暂且退避秦人锋芒,他日卷土重来,也未必不可。”
杨灏摇头:“今时不同往日,韩高靖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若说让我做个阶下囚,于我却是没必要了。人活到这地步,也没什么趣味。只是可怜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也落得这个下场。”
石英铁铮铮男儿,眼圈顿时红了:“臣母子受舒姬夫人大恩,君王待臣乃是古来未有的知遇与信任,石英为君王死而无憾。”
杨灏动容,沉默许久,长叹道:“我记得你当日在越州有个红颜的,是为了我才抛弃了。你这些年一直不娶,想必是念念难忘吧。如以后有机会不如到越州去,总能寻访到。若她还没嫁——便是嫁了也无妨,夺来就是了。将前半生错失的都弥补回来。人生在世,难得有入心的人,称意的事,不能留得终生事事遗憾。”
石英嗫懦半日:“君王不必为臣存此良苦用心了,我蒙君恩,此生再无遗憾。儿女之情,自无念想。”
杨灏便笑道:“你对我已是尽忠了,你我作为君臣自无遗憾,就是作为兄弟也算圆满。该是时候各奔前程了。你若不好意思吃回头草,不然我安排人去越州帮你寻访吧。”
见杨灏全心要成全他,石英终于抬头道:“君王与臣当日还在越州时,那女子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杨灏霍然明白,怪不得这些年石英不肯娶妻,不仅是对旧日心慕的女子不能忘情,更有对死去心爱之人的愧疚之情。
石英低头,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他说起来时,语气已是风轻云淡了:“臣不知她腹中有了我的孩子,劝她再嫁他人。她也并不痴缠,决绝离去。可是过了不过半月,却见她家里办丧事,一打听才知她身怀有孕,被家人百般查问也不肯说出臣来,家人凌逼太过,她便羞愤自尽了。”
杨灏只觉胸口郁闷难舒,便信步走上晋阳城。
却见他花费十八年心血经营的晋阳城中不复往日繁华,满街狼藉之中,静夜寂寂,唯有蛩声悲鸣。他仰望明月,只觉月光惨淡,曾经最繁华的平宁坊此刻宛如荒城。高大的楼阁仍在,蹲踞在无人的长街上,仿佛森森巨兽,沉默而骇人。
街头灿烂灯火行人何在?秦楼楚馆歌舞美人何在?世家公子风流人物何在?
你费尽心思,耗尽心血,一步步铸成的牢固城池、繁华富庶,其实可以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杨灏心里叹着,便挥手命跟从的人都退了,戍从们不敢靠近,却也不敢就此离去,便远远跟着。杨灏也不再理会,唯叫石元鲁上前,二人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晋阳街头游荡。
杨灏忽然起意,竟去了天子宫殿,虽是夜半宫门已关,但杨灏来了,禁军及侍从不敢拦阻,竟开了边门,任由杨灏进去。
见晋王夜半来访,侍从们以为有大事,战战兢兢,却见晋王并未带大队禁兵,也没有持兵刃,心里稍稍安定,这才唤起了早已沉沉睡去的八岁天子。天子尚睡眼惺忪,就坐在床上,含糊问道:“晋王深夜来此,可有大事?”
杨灏瞧着天子一脸的懵懂无知,问道:“近来晋阳乏食,天子可还吃得饱?”
侍从们面露难色,天子却道:“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