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第二期节目,赵秀云很早就想好了,节目既然要做反映时事的方向,就得往最热闹的找。
最近市里头最热闹的事情有好几件,想来想去恐怕最合适的是黄河路那一片的旧房子要拆出来,扩成三车道的大马路。
都是世纪初的老房子,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解放前还经历过两次大轰炸,是修了又修,补了又补,梅雨季节雨下不去,常常是水漫金山。
正好城市重新规划,就拿这片先“开刀”。
房管局重新做了一遍房屋登记,把市里现有的住房都统计起来,预备安置需要搬家的人员,同时也也鼓励各单位多自己盖房子解决员工住宿。
效益好的单位,什么烟草局、百货大楼,都是六层小楼房,职工院一栋一栋房子盖起来,差些的不用提,能按时给发上工资就不错。
原则上是本来多大面积,现在还给多少住,那一片本来也都是公房居多,只有少数几户是私宅,好办。
难的是这些房子有个特点,上头最少挂着十来个户口,大家庭里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有的想换这样的房,有的想换那样的,房管局的门槛都快被给踏平。平常也是很硬气的单位,这次是真没办法,毕竟工程太大,加起来一千多户,一人一口唾沫都够给他们淹死的。
也有一些人是比较不配合,说实在,搬家确实不容易,人家院子里搭的棚子,屋里搭的阁楼也都是钱啊,拆下来又带不走,想让政府赔。
又不是一家两家的事,经费上不支持,更何况本来就是公家的房子,只是分给你住而已,每个月是还要交房租,哪怕住二十年,也不是你的。
总之闹得不可开交,尤其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应该是有赔偿的才对,不过拨款一层一层下来,就没钱给大家。
别说,信的人还不少,都闹着要说法,一时之间进展缓慢。
要想富,得修路啊。
市政为这事愁得不得了,电视台找过去的时候,人家一下子就同意,配合得格外积极,总是个路子嘛。
这一回采访地方就定在黄河路,条件还不如上次菜市场,兴许是因为很快要拆,连公厕都清理得不积极,本来下水就不好,赶上下过一场雨,都从里面漫出来,味道三里外都能闻见。
韩月玲大小姐脾气又要发作,但她也是见风使舵,觉得电视台好像看着还不错,强行忍下来,只是下巴绷得紧紧的。
赵秀云也是差点没吐,她小时候天天背着箩筐去捡粪,在田里挑水施肥一样不落,现在是不行。
不止她们俩,大家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房管局一位小领导还有几分尴尬,因为这一片的房子本来就归他管,现在还没开始搬迁就整这样,不就是他的责任嘛。
今天大家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没开始就先遇上问题,大领导的脸都沉下来,心想难怪进展不顺,现在都弄出“赶客”的架势了,谁信你后头说的那些话。
果然,一说是来商量搬迁的事,那叫一个群情激奋,街道的人好不容易把群众情绪稳下来,说:“我知道大家心里急,我说的话,你们都信不过,今天电视台的同志们都在,他们会把所有内容记录下来,到时候播在电视上,还能有假吗。”
住这一片,多半都不富裕,有人啐一口说:“还电视台呢,糊弄谁啊,人家能上我们这儿拍?”
那可是金贵东西,巷子头巷子尾加起来就不到两台,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赵秀云只得出面解释说:“我们真的是,不信您看工作证,我们连摄像机都带来了。”
乌漆墨黑一个大机器,搬起来有一二十斤,全是进口货,一台要人十年工资,是台里最宝贵的东西,出趟门都得俩大汉专门搬着看着。
她掏出工作证,人家也只是半信半疑,对着镜头说:“现在就开始拍啦?”
那哪能啊,带子贵,总得开始谈再录吧。
赵秀云也不含糊,说:“咱们坐下来慢慢说,立刻就录。”
嘿,说就说,谁怵了是怎么的。
居民们的愤怒都快把街道办事处那点地方燃起来,对着摄影机一通说,好像只有被录下来的才算数。
有说:“我媳妇娘家在三河,她这一转眼要生,我让给安排个近一点的地方,好家伙,愣是给我腾到大桥边上去,来回八里地,哪位领导替我跑。”
有说:“我娘八十大几的人,我们一家住五楼不打紧的,让一老太太爬楼梯,你们咋不自己爬去?”
……
这些诉求都是比较合理,客观存在的,赵秀云示意人记下来,做节目得有始有终,回头看看有没有帮人落实好。
也有的明显是借机闹事。
一个说:“十一口人,就给那么半拉房,怎么住,领导家里不能够就这么挤着吧?”
街道的人刚刚还唯唯诺诺,听这话赶紧腰板硬起来说:“张有钱,你们家一共就你爹妈两个人住,半拉房也是照原面积给你们的啊。”
“要不是你们总不给解决住房,我们至于自己上外头住吗?我们家户口本上就是十一个人。”
”你们厂里分给你的不是房?你家老三住的单位宿舍不是房?早说了,你们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