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老朽年长诸位几分,便倚老卖老一回!”
城门外,城头之下,那衣衫褴褛、杵着拐杖的老者转身背对城墙,面朝一众难民,朗声道:“那小将军说的有道理啊!”
“吾等乃是宋人,生为宋人,死亦为宋鬼。”
“吾等多为年迈羸弱之躯,便是当真入了城,得了活路,却又能苟且多少时日,说不定今儿个夜里咱们闭上眼睛,明日早晨能否再醒来且还两说。”
“而今西夏蛮人侵我疆土,毁我家园,杀我亲人,吾等虽是老迈羸弱之躯,难道就能坐视?”
老者的话,让众人都变得沉默起来,人人尽皆低头沉思起来。
“那位小将军说的有道理,西夏蛮子凶横残暴,且又人多势众,若是此刻他们打开城门,接纳我等,西夏蛮子的骑兵一定会趁着城门打开之际想方设法攻入城内,届时环州危矣,而我等,便是这些西夏蛮人攻占环州侵占我大宋疆土的罪人。”
“我等已经沦为阶下之囚,又是老迈羸弱之躯,难道还要在死之前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吗?”
“我们都是半截身子进了土里的老家伙了,若是当真背负上这些罪名,将来若是当真到了地府黄泉里头,还有和颜面去见我们的列祖列宗。”
老者似乎是个读过书的老秀才,说起来道理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这世上人人惜命,可还是有更多各种各样的人,他们虽然社会地位不高,家学并不如何渊源,可却并不比那些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却贪生怕死,做的那些狗屁倒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强了不知多少。
而且相较于那些个从来都只是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每逢大事来临,或者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圣贤语录就全都成了狗屁的伪君子们。
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或者是那些个在某些人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下九流,在面对生死之际,反倒是更能做出一些让人称道的抉择来。
正如此时。
正似此刻。
数百难民,近千俘虏,老弱病残,在那些须发皆白,读过些书,满肚子都是些道德文章的老秀才的劝导之下。
那些个年轻力壮些,分配到了兵刃的,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那些个年级太大,气力羸弱的,便拿着拐杖扁担木棒之类简易到了极点的兵器。
一个满头银霜,脸上满是沟壑,透着苍老,满面风霜,皮肤黝黑的像是这片深沉的土地似的老者站了出来,对着众人道:“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到是在西军里头待过一些时日,虽然没学到什么大本事,可基本的战阵厮杀还是知道一些,诸位若是不嫌弃老头子的话,就让老头子站在前头吧!”
老者的声音不急不躁,手里头提着一杆枪头锈迹斑斑,但锋刃却打磨的尤为光滑锋利,枪杆也仍旧结实耐用的长矛,说话的同时,已经面色坦然的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此时的难民阵营,已经前阵变后阵调转了方向。
面朝西北,背对靠城墙,混浊的目光之中带着的,是向死而生的坚定。
里许之外,旌旗猎猎,凌冽甲胄,森寒锋刃倒映着森然寒光。
森然的骑兵方阵之中,一队铁甲轻骑犹如舞动的黑色一般飞驰而出。
冷煅而成的铠甲,通体幽暗,在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幽寒芒。
千余铁骑,尽皆披甲执弓,身前马背之侧是被羽箭塞得满满当当的箭囊。
西夏铁骑群中,立于中军之内,一身着金甲的中年将领坐在马背之上,头戴金色围颈头盔,顶上是一只白樱,背后是一面大红色的披风。
“蝼蚁!”
中年将领面色白净,中等身形,肤色和瞳孔尽皆和中原人略有区别。
肤色虽然白净,可皮肤却并不细腻滑嫩。
“杀了吧!”
中年将领淡淡的道,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一样。
风轻云淡,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波澜,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轻视。
城头之上,孙平寇长身而立,默然注视着前方的西夏大军,看着城下那数百难民,心中的不忍一闪而逝,随即便转化为冷酷和坚定。
自古以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在如此劣势的情势之下守住环州,未来将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止于眼前的这批难民。
“神臂营准备!”
孙平寇冷漠的下令,脸色阴沉,深邃的目光显得无比坚定。
城垛后一个个神臂营的军卒端着沉重的神臂弩,仰倒在地,脚踏弩身,手拉弩弦,弩箭已然在弦上,只带号令一下,便可万箭齐发。
宋之所以能够和西夏契丹两大强国在边境之上僵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凭借着的就是这独步天下的神臂弩,两百步以内,能破寻常铁甲,一百五十步内,能够抵挡住其锋刃的就只有身披重甲的铁鹞子和宋朝自己的步人甲。
西夏冷煅兵刃铁甲的技术虽然高明,却也挡不住大宋独有的神臂弩。
面对来势汹汹的十数万西夏铁骑,在一城军民和数百老弱的难民之间,孙平寇很清楚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弃卒保车,衡量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