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幽和昼轻舟在傍晚之前回到了城中,她独自一人临风喝了半晌的酒,忽然很想昼玉。
这个梦里,就只有他不知道真相,傻傻的以为真的是重活一世,却也愿意抛下一切跟她走。
树影晃动,树荫落在她玉白的面上,花阴拂面露华浓,晚霞将熄,天地都是一片迷蒙却又微暗的朦胧。
梦里的场景,不管是傍晚还是夜间,都如此美好,晚霞瑰丽,夜色墨蓝浩瀚。
二者交汇之际,有少有的几分真实。
屋中忽然传来脚步声,顾怜幽回头看过去,昼玉抬步匆匆走向她。
顾怜幽拿着酒壶,斜靠在栏杆上看着他年轻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昼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霜白俊美的面容有几分沉寂,眸中没有笑意,唇线拉平,看着她随意坐在靠街的楼台地上。
他的记忆里,怜幽从来没有过这幅模样。
颓废,不羁,随波逐流。
顾怜幽轻声道:“你今日寻我,应该寻得很辛苦。”
昼玉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怜幽眸中泪光却一闪而逝,为了掩饰泪光,她垂眸向楼下看去,却背对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昼玉始终立在她面前,面色沉下来,良久方坐在了她身旁,从袖子里拿出一朵花,不情不愿地给她。
顾怜幽回眸一看,是现如今在上京颇受欢迎的草木花。
用细草编织而成,借用细草本有的光泽,连成一大片荡漾的波光,乍一看粼粼如玉石,全靠细草的紧密编织。
但是昼玉给她的这朵做得有些磕碜,光泽连接不够紧密,不能衔接起大片的流光,她接过花,却忍不住笑了:“这朵花好丑。”
昼玉却黑着脸道:“不要就还给我。”
顾怜幽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笑出声来:“这是你做的?”
昼玉黑着脸,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嗯”字来。
顾怜幽笑道:“比人家卖的差多了。”
昼玉的脸更黑了。
她转着那朵花的簪体去逗他:“人家店主的看家功夫,怎么会愿意教给你?”
昼玉喉结微滚,凝滞了片刻,幽幽道:“我是储君,他不敢不教。”
顾怜幽就着酒气嘲笑起来:“殿下,你好生霸道。”
昼玉忽然倾下身来捧住她的脸,他突然凑近,顾怜幽的呼吸一滞。
然而他却只是面无表情道:“没良心。”
顾怜幽看着他美如琉璃的眸子,却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酒杯,没了笑意:“我就是没良心。”
昼玉揉了揉她的脸:“你是最没良心的人。”
“我去香坊找你,一掷千金换你给我算的命数,你给我留的话却是,希望我这辈子找一个真正能陪在我身边的人。”
他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我又花钱问了你给别人算的,你和云薄要的,是他不出征,和明霞郡主要的,是她忠于百姓家国,一切听凭自己的内心。和苏墨要的,是十九岁之前不要成婚。你和我要的却是让我找别人。”
顾怜幽仰起脸看他,柳叶眸中清亮的泪光闪烁:“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人这辈子能陪在你身边的人,为了我而放弃江山,这对你来说代价太大,相当于放弃你前二十年为之努力的全部。”
昼玉的眸子定定看着她道:“我愿意。”
“就算你身患重疾命不久矣,我也一样愿意用这一切去换你。”
顾怜幽仰着脸,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下来:“上辈子我死了之后,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昼玉的手微僵。
顾怜幽却是看着他的眼睛:“贞惠,这个谥号不是你给我的,对不对?”
昼玉有一刹那竟不敢去面对她晶莹的泪光。
他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顾怜幽自嘲地垂眸苦笑一声:“究竟要到什么境地,你一个皇帝都没办法把握自己皇后的谥号?”
昼玉不敢去想,那些陷入疯癫的高壁之中,那些会把虚空当成她的日子。
每日都是靠着幻觉才能活下来。
贞惠不是他所给,他始终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把她的尸首带回去,擦拭干净,替她梳洗妆点,犹如她还活着一般。
替她描眉,替她换衣裳。
他根本不相信她死了,怎么会给她谥号。
直到她的尸身已经发出尸臭,她青白的面容已经开始出斑腐烂。
他一遍遍地给她上妆,可是已经遮不住尸斑。
他还是不舍得让她下葬。
只要他留住她一天,她一定会睁开眼睛。
后来他悲痛欲绝而昏迷之时,宫人与百官将她下葬,醒来之后,宫人请他去看贞惠皇后的陵。
他不能接受。
可是人人劝他,战事吃紧,下葬宜速。
别人告诉他,
贞惠,是云薄给她的谥号。
百官定夺,可最后拍板的,是云薄。
是她曾经所求而不可得的人,给她的谥号。
给了她一个几近嘲讽侮辱的谥号。
她的一生,在云薄眼里就如此不值得?
有道士在祭坛上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