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幽竭力压住微颤的手,去接过那支簪子:“多谢苏公子相赠。”
她敢面对人心鬼蜮,敢面对利用与权衡,偏偏面对真挚的真心时,她竟手足无措。
熟悉的玉簪回到手中,暖玉触手生温,更无疑证明了这就是上辈子那支玉簪。
她甚至宁愿只是自己误会了,只是簪子落入西晁人手中,大哥又将之夺回。
顾怜幽不知道当年他是如何成婚,如何在生死之际将一切真心剖出,告知她的大哥,大哥又如何按捺住内心涌动,用完美无瑕的说法将这支玉簪送到她手里的。
有没有可能是她想多了,其实他并非抱憾而终?
面对着少年明亮的双眼,绛台春夜中天街甃琉璃光射,满街花灯如星槎,少年眸中万烛光华似梦。
她握着那支玉簪,忽然道:“这支玉簪远比我的玉簪金贵,苏公子以此簪补偿,我受之有愧。”
苏墨蓦然有些慌乱,想要劝她:“其实,这支簪子也并不那么昂贵,是我觉得最适合补偿顾姑娘的物事,若顾姑娘不收,我心下难安,顾姑娘也只当是守君子之约,全了我的心意。”
顾怜幽抬眸看着苏墨。
苏墨忐忑不安,然而在他忐忑时,顾怜幽轻声道:“既是守君子之约,不好推拒,苏公子不重黄白之物,我若扭捏做作,不似君子之交。”
苏墨喜出望外,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惊喜万分。
顾怜幽当着他的面,将那支酴醿长簪插入发间,簪子摩挲过发丝的声音细微,她莫名有些心悸。
不是心动,更不是爱慕,只是与苏墨这份君子之交,她觉得很遗憾。
全然不论情情爱爱,只说苏墨这个人,最后她都不知道他心意,他死的时候想必是抱憾而亡。
作为君子之交的朋友,她是希望苏墨能了无遗憾地离开的,此刻更像是补偿他的遗憾。
就像当年对云薄一样,出于欣赏与敬仰,她不愿如此灼灼风华之人掩于黄沙。
苏墨的心疯狂地跳动着,不敢相信自己心仪的姑娘竟然真的戴上了他的发簪,一时间脚下都有些飘飘然,如同踩在云上一般不真实。
顾怜幽看向不远处的南台,温声道:“苏公子,南台有越人唱曲,你想一起去听吗?”
苏墨忙不迭道:“自然。”
顾怜幽与苏墨并排而行,顾怜幽轻声追问,轻声道:“苏公子是何时第一次见我?”
苏墨耳根微红,却连忙答道:“也许你不记得了,之前在猎场,我们曾见过的。”
她骑马飞射一箭,一袭红衣烈艳惊华,与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当时,她身边是苏墨认识的顾家大公子顾棠真,她射完那箭,将手中的弓随手扔给顾棠真,朗声笑道,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大哥可别输给我。
顾棠真也大笑,说小小女子,竟敢看轻将来的顾大将军。
他口中说着小小女子,可顾怜幽的模样,绝不是那些被困在后宅里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女子。
那一眼惊鸿,苏墨记忆犹新。
一直在上京的贵族圈子里来往,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颜色浓郁张扬的女子,仿佛旁人都是暗色,只有她是赤色如丹。
后来再见她,她却是穿得淡雅,循规蹈矩,低眉顺眼,只是偶然眉眼流波间,英气灼灼乍然明亮。显然她是将自己藏进大家闺秀的壳子里,以求融入旁人。
但她真正的样子,却在那一年让苏墨一见倾心。
再见她当众一笔瘦金桀骜不驯,他便知道,她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惊世骇俗的姑娘。
顾怜幽竟是一点也不记得他所说,重生一世,原来她也只知道自己看见的,有些事情,她一生到死都未曾知晓,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
人流如织之中,苏墨与顾怜幽同行时,昼玉也行走在人群里,不断有人注目,女子的眼眸几乎离不开他。
清贵俊美,一张面庞完美不似世人,似谪仙天降,在人群中似有淡淡光华于周身,似在一幅画卷中,与众人格格不入却鹤立鸡群,白衣如雪,容华倾世。
他面色淡然,心情却紧张又期待,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去赴心上人约定的路上忐忑又不安。
还有女子大着胆子从楼上朝他抛香囊绣帕,昼玉只是一概忽视,恨不得再快些见到顾怜幽。
天空中忽然炸开一朵烟花,众人纷纷抬头去看,昼玉心中有所求,连漫天烟火都难以入他心中半分。
走入暗巷不久,便见梨花树下有个女子身影在等着他。
无言知趣地不再跟过去,只有暗卫跟随昼玉往前走。
一阵风吹拂,熟悉的崖柏香气和梨花淡香扑面而来。
那股崖柏香气像是清溪涌入心肺,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那个身影。
他心中狂喜,而熟悉的香气让他心潮澎湃,然而只是片刻之间,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天际一朵烟花忽然炸开,照亮了怀中女子的面庞。
杏眸清圆如露,羞怯又期待地看着他,轻声道:“殿下。”
昼玉猛地松开了月慜,冷风刹那间灌进他的心肺中,他退后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月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