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埋头喝完第四杯茶后,张三有些绷不住了。
来之前,她已做好了可能会有些尴尬的准备,可来之后,尴尬的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心里无比懊悔,当初怎么就非得坚持跟着庞仪来眠月楼的,非但帮不上忙,甚至连口都不敢开。
他俩白日里在长乐坊和地下钱庄一番打听,得知林双全上个月在长乐坊输光了所有钱财,又找地下钱庄反反复复地借债,这次,他没有之前那般好的运气,越借越输,越输越借,按他每输一次便翻倍下注的赌法,不一会儿便欠下了这辈子也还不清的债。他杀红了眼,还想翻倍再借,钱庄掌柜只一句话便堵得他哑口无言:“你拿什么还?”
见他不吭声了,钱庄掌柜又道:“听说你有个女儿……”
“不行,秀秀绝对不行!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不可能一直输下去的!我只要赢了一次,立刻把钱全部还清!”
可无论林双全怎样苦苦哀求,钱庄掌柜一文钱也不肯再借给他了。
林双全又想尽法子去找别的渠道筹钱,可人们都知道他已经把这辈子的钱都输掉了,没人愿意借钱给一条被榨干了的赌狗。
一月之期已到,林双全欠下的钱连本带利翻了一倍,他已不可能把钱还清。
打听到这一切的张三和庞仪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债主很可能带走了他的女儿。
“长乐坊和地下钱庄的背后都是丁根嗣,秀秀如果被他抓走,很可能被带到眠月楼。”庞仪分析道。
张三一听“眠月楼”三个字,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听说过眠月楼是个什么地方,林秀秀若是被抓到这里,将会面临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眼一闭,心一横,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咬牙道:“无论秀秀姐去了哪儿,我都得去救她。”
“首先得打听清楚,她是不是在眠月楼。”庞仪注视着张三,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说道,“还有,我去打听就可以了,那里无论如何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要去就一起去。”张三语气坚定,“我刚来岛上的时候,秀秀姐帮了我很多忙,后来也一直对我多有照顾。她现在遇到危险,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庞仪见她对秀秀情真意切,便将已到口边的“可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生生吞了回去。他却不知,张三已打定主意,若林秀秀真是被抓到了眠月楼,她也想到了法子,为救林秀秀出火坑尽一份力。
庞仪给张三弄来一套蟠螭纹的短袍,配上男子的褶绔和皮靴,让张三找地方换上,张三毕竟在夙霞山庄待过一些时日,一摸便知袍面是云锦料子,虽不及当年浮风星雨清姝他们穿的,但在凡人中却是一等一的上品面料。若是在平时,她定会刨根问底,这个只舍得吃馒头的老神仙从哪弄来这么贵重的衣裳,但如今救人心切,她也顾不得问这么多,赶紧换上一身行头,将头发在脑后盘成髻。衣裳有些大了,幸好是短袍,才不至于过分夸张,张三在靴子的足尖部分填了些布料,又将裤腿塞进靴里,使其不显得过长。
庞仪也已换上了云锦面的长袍,打扮得像个贵公子,张三则像他的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进了眠月楼。
二人一进眠月楼,鸨母便热情地招呼起来。她是个眼尖的,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张三,便笃定对方是个小姑娘。眠月楼只招待男客人,但偶尔也有女眷出于好奇,乔装改扮之后,由男子带着进来玩的,青楼里管这叫“过班”。鸨母心中对前来过班的客人颇为厌烦,若是熟客,便打茶围招待,只不过对女客收取双份钱,若是生面孔,便叫来龟奴,直接打发走。
今天来的两人她都没见过,按照惯例,该赶人了。可她一见二人的衣着,便觉得来者非富即贵,再定睛一瞧,前面的男子气宇轩昂,面如冠玉,定然来头不小,后面的少女虽然神色拘谨,双手粗糙,出身应该不高,但生得朱唇皓齿,清秀可人,鸨母一时有点拿不准她的身份。这么一看,她更加不敢怠慢,连忙叫伙计们端上鲜货果品,点心茶水,对二人殷勤备至。
一般来说,带着女眷前来过班的客人往往颇为收敛,吃吃点心,听听戏,也就罢了。可今儿来的客人行事却出人意表,甫一坐定,他便当着女眷的面要叫姑娘作陪。鸨母偷眼看向女眷,却见她只是低着头吃茶,一言不发。鸨母心中暗暗叹息——这姑娘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却瑟瑟缩缩上不得台面。鸨母经营风月场多年,早已习惯了把姑娘们当货品一般看待,心里不住感慨,这么好的胚子,自己却不能收来好好调教一番,着实是有些可惜。
鸨母刚要喊姑娘招待,来人又提出了奇怪的要求——要刚来的,要肤色深一点的。对第一个要求,鸨母尚能理解,很多客人逛窑子就是图个新鲜,可对第二个要求,她就不禁有些纳闷了,当时的人们大都以白为美,青楼里肤色深的姑娘们尚且要敷粉以显得白净,这个客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鸨母按要求领来了一个又一个姑娘,客人都不满意,不是嫌眼睛太小,就是嫌来得太早。挑挑拣拣一番后,鸨母寻思,这二人不是来找乐子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她也不敢得罪二人,只话里话外暗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