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感想?我早存心志,欲游天下而求治国之学,少不更事,自误姻缘,品月既嫁入王府,是我与她有缘无分,我亦不能怨怪他人。可瑞王非但不善待于她,反而将她折辱至死。不杀瑞王,难消我心头之恨,无情薄幸至此,左兄以为瑞王堪为天下之主乎?”
瑞王礼贤下士善用才能是真,但视女子如无物,暴虐冷酷亦是实情。左原孙略一思忖,正色道:“主有失德,臣当尽心规劝,岂可因此而叛之?我深受瑞王知遇之恩,当报之以终生,不想竟引狼入室,实在愧对瑞王!”
柯南绪神情中微带冷然:“左兄事主之高义,待友之胸怀,为我所不及。但我从未当瑞王为主,叛之无愧!我杀瑞王,了却了一段恨事,却又欺至友而平添深憾,如今瑞王、虞呈皆已伏诛,我负左兄之情今日便一并偿还。无论恩怨,左兄都是我柯南绪有幸结交,唯一敬佩之人,此命此身,以酬知己!左兄欲取燕州,我绝不会再设阵阻拦,城内存有蓟州布防的详细记录,亦尽数奉上为兄所用。在此之前,小弟唯有一事相求,还请成全。”
左原孙沉默片刻:“你说。”
柯南绪道:“我想请问那日在横梁渡,是何人与湛王玉笛合奏破我军阵?可否有幸一见?”
左原孙回头,见卿尘与夜天凌不知何时已至军前,卿尘对他一笑示意,他道:“王妃便在此处,你有何事?”
卿尘向柯南绪微微颔首,柯南绪笑中深带感慨:“无怪乎琴笛如鱼水,心有灵犀,原来竟是湛王妃。一曲《比目》,湛王之笛情深意浓,风华清雅,王妃之琴玉骨冰髓,柔情坦荡,堪为天作之合!琴心惊醒梦中人,那日闻此一曲,此生浑然困顿之心豁朗开解,柯南绪在此谢过,愿王妃与殿下深情永在,白首此生!”
误会来得突然,卿尘下意识便扭头看去。一旁夜天凌唇锋深抿,冷色淡淡,夜天湛温文如旧,俊面不波,两个人竟都一言不发目视前方,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话语。
解释的机会在一愣中稍纵即逝,柯南绪已洒然对左原孙笑道:“当年左兄据古曲而作《高山》,小弟今日亦以一曲别兄!”
左原孙完全恢复了平日淡定,在柯南绪转身的一刻忽然道:“你若今日放手与我一战,是生是死,你我不枉知交一场。”
柯南绪身形微微一震,并未回头,襟袍飘然,没入燕州军中。
风扬残雪,飘洒空谷;七弦琴前,清音高旷。
巍巍乎高山,泱泱乎流水。
青山之壮阔,绝峰入云;长流之浩汤,滔滔东去!
弦音所至,燕州军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喝,兵马催动,发起最后的进攻。
柯南绪的琴音似并不曾被铁蹄威猛所掩盖,行云流水陡然高起,回荡峰峦,响彻入云。
面对震动山谷的敌兵,四周战马躁动不安地扬蹄嘶鸣,千军候命,蓄势待发。左原孙唇角微微抽动,片刻之后,目中精光遽现,抬手挥下。
随着身后骤然汹涌的喊杀,两军之间那片平静的雪地迅速缩小,直至完全淹没在红甲玄袍、鲜血冷铁的被盖之下,天地瞬息无声。
山水清琴,萦绕于耳,久久不绝。
千军万马之后,左原孙仰首长空,残风处,头飞雪,泪满面,鬓如霜。
燕州行辕内,夜天凌缓缓收起破城后取获的蓟州布防图,抬眸看了卿尘一眼。
卿尘侧首对左原孙道:“先生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阻拦先生闲游山野的意愿,只是此去一别,相忘于江湖,先生让我们如何能舍得?”
燕州城破,柯南绪咳血冰弦,丧命乱军之中。左原孙似乎不见丝毫喜色,眉宇间反而带着几分落寞和失意,此时极淡地一笑,道:“殿下如今文有陆迁、杜君述等少年才俊,武有南宫竞、唐初等智勇骁将,外得莫不平相助,内中更有王妃辅佐,我此时即便留在殿下身边,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何况燕州既破,虞夙孤立蓟州,山穷水尽,已非殿下对手,我也确实无事可为殿下做了。”
夜天凌道:“当年先生来天机府时我便说过,你我非是主臣,乃是朋友相交,来去皆由先生。只是先生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妨再小留几日,等攻下蓟州,我还想和先生对饮几杯,请教些事情。”
左原孙道:“殿下可是想问有关巩思呈此人?也好,左右我并无急事,便再留些时日也无妨。”
卿尘道:“那这几天我可要烦扰先生多教我些奇门遁甲之术,先生不如今日索性收了我这个徒弟吧。”
左原孙笑道:“王妃若有问题我们一并参详便是,师徒一说未免严重。”
谁知卿尘起身在他身前拜下:“先生胸中所学博览天下,我是诚意拜先生为师,先生若不是嫌我顽愚不可教,便请成全。”
左原孙起身道:“王妃……”
夜天凌淡淡抬手阻止:“左先生请坐,便受她一拜又如何?”
左原孙短暂的愣愕之后恢复常态,继而无奈一笑,安然落座:“殿下和王妃真是厉害啊!”他不再推辞,卿尘便郑重行了拜师的礼。但左原孙依旧决定先行离开,巩思呈与他彼此深知底细,此时已有了提防之心,他也不宜在军中久待。
左原孙告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