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三人在流民中藏头缩尾之时,贺家的老马识途,拉着贺太太和大舅子返回了贺家,在一片冲天的血气之中,两人已经凉透了。
守候在贺家的众人等待许久,见马车中始终没有动静,只有血腥味在寒风中蔓延,全都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最终是贺江淮上前,拉开了车帘。
马车中倒卧着两具尸体,血污的四壁都是,脖子上的脑袋全都以奇怪的姿势耷拉着,只剩下不多的皮肉连接在脖子上。
在场之人全都惊的面面相觑,仿佛让人当头倾下一盆雪水。
谁都没有做声,半晌过后,衙役们赶回知州衙门里去,告知知州,知州连忙差了仵作行的人前去查验,令衙役去搜查行凶之人去处,贺家和贺太太娘家都是苦主,各自写下状子前来。
衙役们沿着车辙痕迹一路追到乱葬岗,乱葬岗上丢弃尸体无数,死士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还正新鲜。
大家搜寻良久,也不知这十人来历,身上没有户贴等物,只是人人携带凶器,扒开衣裳验伤时,满身都是新旧不一的伤痕,触目惊心。
衙役回禀知州这十人的疑虑,知州惟恐是他国细作,叫人将尸体裹了,拉到提刑司去,又请了帅司前来,一同勘验,同时发令捉拿凶手。
帅司点了一路厢兵缉捕,排门搜查,又让画师画下画像,好发缉捕文书。
贺家大大小小争先恐后向画师描述三人长相,李俊自不必说,好认,烧了满脸的疤,对宋绘月和银霄的面目却是各有不同。
贺江淮说宋绘月瘦小,而且晒的黢黑,又说银霄平平无奇,压根不记得长什么模样。
贺小宝说宋绘月美若天仙,银霄——他没正眼看过。
贺太太身边的老嬷嬷说这二人凶神恶煞,一番形容下来,画师几乎以为宋绘月和银霄全是妖魔鬼怪,有三头六臂。
最后画师将所有人的言辞进行了中和,画的既不丑也不美,丢在人堆里都找不着。
夜晚躁动,流民反倒安静下来,银霄陷入梦魇,眼睛闭上之后,满是鲜血和韩北曲。
韩北曲的面目不断变化,时而是铜鹤,时而是被他杀死的死士,他们高高的看着他,他则在不断的跌落——
猛地睁开双眼,他满身都是冷汗,身上伤口阵阵发痛,狂风在他耳边肆虐,紧紧握着长枪,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边漆黑的屋子、倾倒在地上的食物、甜一甜嘴的糖、还有无尽的血。
他头痛起来,伸手想去拍一拍自己的头,宋绘月的脸却忽然出现在他眼睛里。
“头疼?”宋绘月坐起来,托住他的脑袋安放在自己腿上,好像他也是她的小弟弟,享受和宋清辉一样的待遇。
他茫然地看着宋绘月,神情渴望而且委屈,喉咙里滚动出一声沙哑的声音,脑袋在宋绘月的掌心蹭了蹭。
“很快就好了,”宋绘月慢慢抚摸他的头发,“别怕,在太阳下面站久了,鬼祟自然会被驱散掉的,睡吧。”
银霄身躯沉重地靠着宋绘月,不假思索地睡去,天不亮,他便清醒,感觉头脑也随之清明起来,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脑袋下方的柔软和温暖,鼻端满是刺骨的冷气,和宋绘月身上的气息混为了一体。
宋绘月轻轻一动,似乎也从睡梦中醒来,随后一只手覆上他的头顶,很是怜爱地抚摸了一下。
银霄听到李俊在旁边大打哈欠,肚子里发出一声长鸣:“好渴。”
宋绘月的声音轻轻的:“是啊,等着施粥吧。”
李俊又问:“今天会募兵吗?”
“不知道,”银霄又听到宋绘月说,“别说了,省些力气,渴。”
银霄听着,听话的继续闭目养神。
所有人都渴,喉咙的血干涸了,皮肉黏在了一起,唾沫星子往下咽时像是在犁开一块荒地,感觉不到舌头和牙齿的存在,嘴也黏在一起,若要开口,先得将两片嘴唇撕扯开。
唯一能让他们解渴活命的,就是一碗稀粥。
晨光射出,太阳也似从冰窖中捞出来的,没有暖意,等来等去,他们没有等到施粥的人,反而等来了厢军的募兵队伍。
流民草棚前,兵丁林立,兵刃如麻,桌案一字排开,一面金底黑字旗帜漾在半空,上面有“忠锐”二字,桌案下抬来十来个箩筐,里面放着一贯贯的铜钱。
桌案上放有三司布帛尺、笔墨纸砚、弓箭等物,坐在桌案前的官兵都能识字,可以填画格目,又有几名文笔匠候在一旁,合格者便当场刺绣,还牵来三匹健壮的军马。
募兵时,只要能合格,失职犷悍之徒,也悉收入兵籍,从前之罪,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流民们立刻起了一阵骚动,能熬到现在的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人,却并不愿意此时应募。
凡是流民,都会被编入前军,纷争一起,就得上战场,前军死伤最多,若是战事惨烈,几乎是十之存一。
银霄坐起来,以目光询问宋绘月是否上前,宋绘月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一刻钟不到,人群中起来了三个年轻人,走上前去。
有人带头,渐渐又有人起身,很快就排起了队伍,宋绘月这才拍拍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