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希望狱神能伸出巴掌,将张旭樘扇死,好让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可狱神像纵然足够威严,却只能给张旭樘造成心灵上的伤害,不能对他造成皮外伤。
他已经隐隐预感到张旭樘的话会对他造成何种后果。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得听:“继续说。”
他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显的格外冷酷无情,因为无情,所以他可以承受世上的任何痛楚,将自己磨砺成最坚硬的一块石头。
非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比那张龙椅更冷,不被龙椅左右。
张旭樘似笑非笑地看着晋王,继续道:“事情刚开始时,今上并未露面,后来裴皇后不肯就死,动静闹的太大,恐怕会惊动裴家,今上才露面,裴皇后见到今上,倒是安静下来,也不再挣扎,喝了鸩酒。”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几乎有几分佩服:“裴皇后比裴太后柔弱很多,然而一知道是今上要杀她,便明白事情无可挽回,果断地喝下了鸩酒,裴家的女子,倒是都很利落。”
晋王听到这里,沉默地拿起剪刀,去剪桐油碗里的灯花。
跳跃的火光将屋子里照的亮了许多,张旭樘若有所思地看着晋王——晋王的脸上多了一份煞气。
他再次开口:“还有......”
晋王明显的一皱眉头,显然没想到故事到此,还未结束。
张旭樘笑道:“本来喝下鸩酒,裴皇后会迅速死去,不知为何她却一直没咽气,
夜里无论是谁,都不能夜闯禁宫,可四更天一到,百官就会开始准备上朝,后宫并非铁桶,滴水不漏,一切都会瞒不住,
裴皇后再不死,这一番谋划就都完了,
于是今上发了狠心,让太医赶在四更前宣布了裴皇后死讯,然后将还剩下一口气的裴皇后装进了棺材里,
你若是能去皇后陵开棺,一定能看到棺盖之上满是血迹,裴皇后不是死于鸩酒,而是死于活埋。”
晋王面色大变。
在他心里,有一根锥子,直刺他的心口,将他一点一点钉死。
无名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后脊梁骨,让他五脏六
。腑都忍不住痉挛。
他爹鸩杀他娘不成,将他娘活埋了!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张旭樘的嘴巴一开一合,有始有终:“一切都不合礼法,然而今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他怕朝臣知道他鸩杀皇后,会让他禅位,所以他草草将裴皇后塞进预备好的棺材里,之后拔腿跑回文德殿,将后续一切交给了张家处理。”
之后的事,不仅是他爹在做,他也在做,杀了太医、敛容的宫人、裴皇后宫中之人、那一夜跟着今上的内侍、寮子。
无数的人命填平了今上的疑心,今上终于满意了,认为朝堂已经完完全全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张家是他的大功臣、大忠臣,所以对张家对付晋王的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隐有几分乐见其成——晋王小小年纪,就已经显出了聪慧,他担心晋王留在京都,迟早会察觉出真相。
甚至他顺势将晋王撵去潭州,直到他察觉到张家势大,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才将晋王再次招了回来,要“抑强扶弱”。
张旭樘说完了。
晋王调动力气,在铺天盖地的窒息中站了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了理智,让牢子将张旭樘送回牢房中去。
张旭樘从晋王身边走过,走到晋王身边时,低声道:“王爷,我等你再来。”
说罢,他笑了一声,搀扶着牢子的手,走出了狱神庙。
晋王沉默着走出提刑司,坐上马车,没有让黄庭点起灯火,坐在马车里,绝望的闭上眼睛。
今上——原来是今上。
他以为今上只是昏庸,没想到今上连昏庸也不是,而是软弱的残暴。
母亲、妻子、儿子,在今上眼中,都是他御塌上的点缀。
他颓然坐了半晌,胸中壅塞之意愈发严重,狠狠吐了口气,他用力撕扯着衣襟,伸手揭开车帘:“黄庭,去宋家!”cascoo.net
黄庭应声,马车驶向宋家。
宋家灯火已经熄灭,十分安静,马车停下,黄庭询问晋王要不要叩门,晋王摇头,靠在马车里没说话。
马车中气息越发沉重,黄庭轻轻掀开帘子一角
。,把灯笼往前挑了一点,借着火光发现晋王闭着双眼,是个正在沉睡的模样。
火光一照,晋王的手脚便轻微一动,黄庭连忙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宋绘月并没有睡下,仍旧在看京畿的地图,将目光汇聚在城外,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仔细思索。
马车到的动静在夜晚格外响亮,她等了半晌,既没有叩门的动静,也没有马车离去的动静,于是她穿衣,提上趿拉的鞋子,点起一个灯笼出了房门。
屋子里偶尔传来宋太太的咳嗽声,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拨动门闩,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
见是晋王的马车,她吹熄灯笼往外走,看向黄庭:“王爷在里面?”
黄庭连忙打起帘子,让宋绘月进去:“王爷估计是太累了,睡下了。”
听到宋绘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