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入帝宫,陆沉走进正殿,伊尹在后,亦步亦趋,战战兢兢。
忽然,陆沉一瞥伊尹,问道:“这帝都如此破败,你又为何非要死守着不放呢?”
言外之意,却是在说,大商已经名存实亡,你这个任诸国欺凌的“天下共主”,做的着实无甚趣味,还不如洒脱一点,早点撒手,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战战兢兢、看他人脸色的地步,亦能守住最后一丝帝王的尊严。
伊尹不是一个傻瓜,自然能听懂陆沉的意思,他心中苦涩万分,半晌后,才谓然一叹道:“孤……伊尹又何尝不知这商皇畿,实为瀚海孤舟,虽勉力支撑,却是摇摇欲坠,天下大势,潮起潮落,浪花翻涌,而伊尹,却只是那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浪潮吞没,而看不到到岸的希望,可……这毕竟是祖宗基业啊,伊尹临危受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重拾山河,却也不忍心就这般舍弃,能够将‘商’之国号,尽力绵延下去,也算是没有愧对列祖列宗。”
他说着,不由伤感,眼中含泪,却强颜欢笑道:“说来不怕上将军笑话,我这个商天子,自继位以来,便任人摆布,这方唱罢,他方登场,虽无论谁得势,皆都奉我这天子为尊,可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虚情假意,有的甚至毫不掩饰地将我当做傀儡。这几十年来,我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被列国所摆布,忍辱负重,只能窝居在这小小的商畿之中,今日这个来攻,明日那个来取,无时无刻,不活在对未知的恐惧之中……”
他越说越是悲怆,泪水簌簌流下,一把年纪,令人看得辛酸。
陆沉不由心下暗叹,亡国之君,委实可悲啊。
“今日之后,你便可以解脱了。”
陆沉道。
伊尹欲言又止,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陆沉的眼色,才叹息一声道:“怎能算得上解脱,上将军不许伊尹再居商畿,想必是要将伊尹带回大齐京都去,到了那里,就算贵国仁慈之心,不忍要了伊尹这个亡国之君的性命,可伊尹想必也将被永远囚禁,成为笼中之鸟,如此岂不比以往更加可悲。”
陆沉一楞,随即失笑,这老头儿,看着其貌不扬,一副懦弱模样,没想到竟还挺有心眼儿。
“只要你能安于现状,本侯会向朝廷奏请,赐给你一个富庶的封地,让你能够安度晚年。”
陆沉道。
伊尹一喜,连忙拱手,说道:“多谢上将军!”
陆沉说道:“不必谢我,宽待前朝皇族,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只有暴戾之人,才会行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事,我大齐以仁德治天下,不会害你这个亡国之君的,你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伊尹说道:“上将军仁德,大齐仁德,伊尹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上将军能一并奏请贵国朝廷,颔首允准。”
陆沉瞥了这位商天子一眼,道:“你说说看。”
伊尹被陆沉看得心中一颤,不过迟疑半晌,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伊尹想请求贵国朝廷,能够恩准我伊氏皇……呃不,伊氏族人,恩准他们皆都随我一起去封地,还有诸位大臣,也请……”
不等他说完,陆沉便没有了听下去的耐心,说道:“你这是得寸进尺啊。”
伊尹一惊,赶忙低头拱手道:“在下不敢!”
陆沉笑道:“让你伊氏族人,还有大臣们全都随你一起去封地,那我大齐还费这么多事做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不,不是……”伊尹陪笑道。
陆沉哼道:“我朝愿意厚待你,无须你感恩戴德,可也别蹬鼻子上脸,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商畿的皇族,大臣,等带回京都后,都会另做安排,不过你放心,我朝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可你想要将他们都带到封地去,却是想也别想。”
伊尹赶忙点头,说道:“上将军莫恼,在下都听清楚了,绝不敢再做这等非份之想,请上将军息怒。”
陆沉淡然道:“好了,收拾收拾行装,明日便准备与本侯,一同回京吧。”
“是。”
伊尹低头弯腰,心中凄凉。
到了翌日,大军从商畿开拔,携商畿皇族、大臣,近乎八百人!
属于商皇室的财富,被掠夺一空!
城门前那口刻写有“商皇畿”三个大字的石碑,在临走之前,被定远军砸的粉碎,陆沉在一块新石上,思量片刻,以寒倏剑刻下二字——
旧都。
从此商皇畿不复存在,世间唯有旧都。
这个百年来被列国倚为势力平衡的商皇畿,终于被大齐所灭!
……
北齐。
乾雍城。
内阁。
得知定远军大获全胜,打败神策军,正掳挟数百商畿皇族、大臣返京,虽然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刘雍仍旧不免心喜振奋,在阁中踱个不停,赞叹道:“焕章出手,果然没有办不成的事,如今商皇畿覆灭,我大齐位居正统,焕章这次可真是立下了盖世奇功啊!”
朱恪笑道:“陆侯文治武功,天下无双,立下的盖世奇功,又何止这一件,首辅大人,您却是有些失态了。”
刘雍苦笑道:“你瞧瞧,你瞧瞧,老夫确实有些高兴过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