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哭嚎,雪落如棉,杨文昭紧了紧大氅,洒然笑道:“罢了,往日种种,就让它随风去吧,待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转身就待离开这片伤心绝情之地。
可就在这时,城门处忽然传来焦急的叫喊声:
“掌门!”
“鹤先生!”
两位古稀老者顿足,回头看去。
只见无数人身着儒服,站在城门口。
杨文昭捋须道:“都回去吧,大齐需要你们,老夫离开,并无干系,只要尔等还在,儒家的意志,就能在这片土地薪火相传,亦能迟早蔓延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儒家人拱手,遥遥相拜,声音汇聚在一起,直能轰破寒冬,震撼苍穹!
“我等儒家士子,恭送掌门、鹤先生!”
杨文昭颇是欣慰,到了这般年纪,性情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望着门人那一张张真挚的面孔,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眼眶不由通红,装作风雪迷了眼,抹了一把眼睛,他一挥手道:“都回去吧。”
那些儒家门人置若罔闻,站在原地未动,宛如雕塑一般。
鹤松龄叹道:“就让他们送这一程吧。”
杨文昭摇头道:“咱们的那位陛下,生性多疑,普通士子前来相送你我倒也罢了,可老夫看还有不少在朝的官员,只怕陛下会心生嫌隙,害了他们的仕途。”
鹤松龄又是一叹道:“儒家将来在大齐如何,谁也不能断定,掌门就莫要再操心了。”
杨文昭点头道:“是啊。”
正说话间,却见漫天风雪,有人骑快马奔来。
那人身披黑貂大氅,英姿勃发,丰神俊朗,不是陆沉又是何人?
“吁!”
到二人面前,陆沉勒住马缰,翻身而下。
杨文昭淡然笑道:“原来是陆院长,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出城,可是有何要事吗?”
陆沉拱手道:“陛下让下官送送二位阁老,并向二位阁老道一声一路平安。”
杨文昭道:“替老夫谢陛下好意,还烦请转告陛下,请陛下放心,我与松龄,离开大齐后,当闲云野鹤,寄情山水,永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一定带到。”陆沉沉吟片刻,说道:“二位阁老有功于社稷,为大齐呕心沥血,肝脑涂地,我想陛下心里是感怀二位的。”
鹤松龄道:“或许吧,自古成王败寇,君臣相争,还能全身而退的,或许也只有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了,无论陛下对我们两个是何心思,我与杨兄,对陛下却是颇为感激的。”
陆沉微笑道:“二位阁老能如此想就好,朝局争斗,素来残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杨文昭忽然问道:“陆院长也是身不由己么?”
陆沉默然稍许,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说道:“当初是身不由己,而如今,无奈也只能自得其乐了。”
鹤松龄赞叹道:“做官何等艰难乏味,陆院长却能找到乐趣,果非常人也。”
陆沉笑道:“人生在世,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做官确实艰难,但并不乏味,若能借此实现心中报复,如二位阁老,经谋社稷,造福百姓,岂不也是一种乐趣么。”
杨文昭奇道:“那陆院长的乐趣又是什么?”
“我啊……”陆沉沉吟,半晌后,才苦笑道:“说来怕二位阁老不信,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就是我的乐趣,而为了感受到我的生命并非是虚无缥缈的,与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非但不会让我心生厌倦,反而会让我乐此不疲,因为这会让我觉得活着格外真实,而不是……一场梦。”
杨文昭与鹤松龄面面相觑,他们二人怎知陆沉乃是重生之人,前世已然灰飞烟灭,意识穿越到这个世界,两世为人,难免恍惚,直到现在亦怕是大梦一场,唯恐有朝一日突然梦醒,眼前的世界支离破碎,而意识则沉沦至无尽的黑暗虚空,回归于本来就应有的宿命。
“陆院长还真是……与众不同,怪不得能从一介废侯翻身,再度屹立于朝堂之上。”杨文昭说道:“陆院长年轻英才,老夫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必成大器,故当初意欲招揽于你,可被陆院长婉拒,至今引为憾事。陆院长投身于陛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我等对陛下,又何尝不忠心呢?只是可能方法错了,激起了陛下的猜疑之心……”
越说越觉苦涩,亦觉对陆沉说这番话,实在是有些交浅言深了,当即戛然而止。
陆沉拱手道:“二位阁老对陛下的忠心,对齐国的功绩,无须猜疑,亦不可磨灭,只是一山不容二虎,陛下也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的皇帝,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相互不知罢了,若能和颜悦色的坐下来好好聊聊,兴许事情断然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鹤松龄不由失笑,和皇帝和颜悦色坐下来好好聊聊,真可谓是稚子之言啊。
杨文昭亦是摇头笑了笑。
陆沉当然不会那般幼稚,不过是想让杨、鹤二人能够宽心罢了。
“虽说各为其主,但下官打心底里是尊重敬佩二位阁老的,以往若有何不对之处,还望二位阁老能够莫要放在心上。”
陆沉没有挑明,但杨、鹤二人岂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