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鹤翁似乎早有准备,闻言后伸出颤巍巍的双手,从枕下取出一摞纸张,交到陆沉手中。
陆沉接过后大略扫了一眼,内心一动。
杜鹤翁说道:“督监院于列国鹰卫有多少人员,各藏身于何处,如何联系鹰首,这上面皆有详细记录。”
早就料到以这位杜院长谨小慎微的性格,断然不敢将谍报之事抛诸脑后,以免日后无法向文帝交代,陆沉一笑道:“陛下意欲重启列国谍报网,可一署署尊褚悠那个混账却是对鹰卫之事一问三不知,得亏杜院长这里有详细名单,否则重启谍报网之事,怕是要落空,下官也不好向陛下交差。”
杜鹤翁努力拱手向上,以示对皇权之敬畏,说道:“老朽资质愚钝,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亦深知列国局势波谲云诡变幻莫测,陛下早晚要重新重用督监院,唤醒业已瘫痪多年的列国谍报网,所以一直不敢懈怠,努力维持与潜伏在列国鹰卫的紧密联系,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说着重重咳嗽两声,上气不接下气道:“奈何这一天终于到了,老朽却是重病缠身,无法理事,着实辜负皇恩,忝为督监院长……好在,有陆院长你这等年轻英才接手督监院,重启谍报网一事,定然能马到功成……咳咳!”
越说咳嗽的越是厉害,其夫人闻声连忙端着的茶水进来,为其抚胸顺气,埋怨道:“郎中说了,你不可情绪过激,需要休心静养,否则这病怕是好不了!”说罢若有其意地瞥了陆沉和仇厉一眼。
陆沉看出来了,这是要轰客了,但还有些事需要向这位院长大人请教,说不得也得厚着这张脸皮,佯装看不出来杜鹤翁夫人的意思。
杜鹤翁又轻咳两声,老眼悄然往陆沉身上一扫,见他动也不动,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随即对夫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二位大人还有事相谈。”
杜鹤翁夫人年轻时看样子也是个母老虎,如今白发苍苍,亦是还有些泼辣之意,不情不愿道:“都半截身子快进棺材里了,还管恁些闲事,只怕你这把老骨头撑不到寿终正寝!”起身离屋而去。
“让二位见笑了。”杜鹤翁苦笑道。
瞧这老夫妇俩不像是在演戏,陆沉不禁在心里纳闷,难道这杜鹤翁不是故意撂挑子不干,而是真的病得严重?
这时仇厉忽然道:“卑职看杜院长面容憔悴,气息虚弱,病症应当不轻,恰好卑职懂些医术,虽然称不上出神入化,但比那些招摇撞骗的庸医却还是强许多的,不如让卑职给杜院长诊一诊脉,兴许能尽微薄之力呢。”
一听仇厉要给自己诊脉,杜鹤翁面色明显一变,眼珠子瞬间转了一转,急忙推辞道:“不用仇署尊挂心了。”
仇厉似笑非笑道:“杜院长是不相信在下的医术?”
杜鹤翁叹道:“老朽这副身子骨,已然病入膏肓,就算是神仙出手,恐怕也回天乏术了,只能安心静养,看能否有奇迹出现,仇署尊纵使精通岐黄之术,难道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仇厉笑意更深、也更冷了,说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陆沉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杜院长多半是在装病,险些就被骗过了。
“好了。”也不欲拆穿于他,陆沉制止下不依不饶的仇厉,对杜鹤翁笑道:“还有一事,得向院长请教。”
见仇厉安分下来,杜鹤翁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请问。”
陆沉道:“督监院有何人才可用?”
毕竟是做了十数年的督监院院长,即便胆小怕事,不敢作为,但对属下有几斤几两想必还是能够认得清的。
这位院长大人装病,恐怕是因其目光长远,预知到督监院突然被重用,重启谍报网应对天下大势是为其一,但对付儒家才是隐藏的真实目的,故而唯恐将来得罪儒家,与儒家正面对抗,才装病在家,不敢再主持督监院。
但其既然如此利落便将鹰卫名单交出来,想必在这件事上也不会对自己打马虎眼。
人才,陆沉现在最急需要的,就是人才!
杜鹤翁默然,似乎是在思考,院里那些歪瓜裂枣,哪一个算是人才,良久后,才想出人选,说道:“四署署尊顾岫泽,一署参事薛吾,这二人虽然脾气孤僻怪异,心性全然一般,但却积极进取,且能力不俗。”
陆沉点头,这位院长大人果然没有敷衍,随即问道:“还有其他人吗?”
杜鹤翁摇头叹道:“现如今的督监院人员,大都是朝中显赫安插进来的,不说都是酒囊饭袋,亦相差不远,不堪大用。如果陆大人真的想要寻觅人才,不妨着眼于老朽给你的这份名单之上,这些潜伏于列国以及我大齐各州府县的鹰首、鹰卫,才是原督监院的老人,他们才真正值得你的重用。”
料想到杜鹤翁不会打马虎眼,却没想到这位院长大人竟是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陆沉感激不尽道:“院长一言,委实令下官醍醐灌顶。”
杜鹤翁苦笑道:“老朽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督监院迎来你陆大人,老朽也就无须操心了,等过几日,便向陛下递上辞呈,在家安心养病。”
陆沉叹道:“难为杜院长了。”
都是属狐狸的,话不用说得太深,杜鹤翁岂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