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厮看上去神采奕奕,当日吐血三升,看来并未伤及根本。
陆沉冲其报以君子一笑,对楹联都能对的口吐鲜血,可见此人对楹联一道,该是何等钟爱固执,技不如人之下,方才羞怒攻心,委实可敬可佩。
他颇有礼貌,奈何那赵禅真却是不领情,重重的哼了一声,旋即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还挺傲娇。
陆沉失笑,不以为意,目光继续四处寻摸,除了赵禅真,还有许多令他记忆犹新的熟面孔,如京都第一才子萧文然,作诗痛斥本国穷兵黩武的西楚才子秦凌霄,被公羊叔老夫子所钟爱的西门匡,还有那个不落下风的东晋才子罗檀……
这些才子们全都到了,此刻或是安静等待舌儒学宴的召开,或是和熟识之人窃窃私语。
可看来看去,却是未曾看到张之修那个蠢货,陆沉生怕这厮是藏在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还特意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全都找了一圈,可依然不见这厮的人影。
难道这蠢货没来?
陆沉心里嘀咕。
想想应该是了,这厮和自己打赌,在楹联会上已经备受羞辱,当时便气急败坏,只能撂下狠话,犹如丧家之犬,仓惶逃走。
他岂还敢再来舌儒学宴?
这等场合,诸子百家,文人云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再被羞辱一遍,那可真叫是颜面扫地了。
这厮没有来,称得上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唉。
输不起的玩意儿。
本就是蠢货一个,偏偏还没有赌品,若是同那韩奇一般,甘愿认赌服输,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可惜,这蠢货是当真一无是处啊。
陆沉叹息一声,正胡乱瞧间,忽然一个身影在旁边坐下,对他笑道:“陆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陆沉一扭头,却见来人面容俊逸,手执一柄玉骨折扇,显得潇洒不羁,但气质却是异常儒雅,正是沈烨。
对沈烨的观感,陆沉委实甚佳,抛去其名不虚传之外,萍水相逢,其却在楹联会上站出来仗义执言,当时陆沉便暗暗心想,这位沈兄,值得一交!
他哈哈笑道:“沈兄也别来无恙否。”
沈烨说道:“趁着学宴未召开之际,这段日子我在乾雍城中四处游览了一番,不愧是齐国之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放眼列国国都,乾雍城当执牛耳。”
对于北齐这个国家,因为定远侯的记忆作祟,陆沉还是有些许归属感的,陆家世代名将,为国戌边,流血疆场,定远侯虽放浪形骸,可称是酒囊饭袋,但爱国之心,却是昭然若揭、毋庸置疑的。
听得沈烨对乾雍城评价如此之高,陆沉笑了一笑,说道:“我大齐锦绣河山如诗如画,亿万百姓淳厚质朴,不止国都乾雍,岳州、赤水、青莲府等等所在,亦是人生必得一看的好去处。待舌儒学宴结束之后,沈兄若无事,不妨在我大齐境内寻幽揽胜一番,保准你不会大失所望,兴许会意犹未尽,三五十年内都舍不得走呢。”
沈烨笑道:“三五十年,到时在下已成行将就木的巍巍老者,就算再想回国,怕是也颠簸不起了。”
陆沉玩笑道:“无妨,到时沈兄若思乡心切,陆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就是背,也定要将你背回家去。”
沈烨拱手道:“那届时可就要劳烦陆兄了,趁这之前,我得每顿多吃几碗,决计不能让你轻松了。”
二人越说越有种一见如故的意味,彼此没有丝毫的隔阂嫌隙,肆意玩笑,浑然没有异国人士之间大都存在的芥蒂以及提防。
陆沉虽然有定远侯的记忆作祟,对齐国颇有些归属感,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还谈不上愚忠死孝,凡是异国,必心生排斥,况且他本来就是洒脱之人,只要看中对方值得一交,什么都得退居末位。
而沈烨显然亦是同道中人,欲与陆沉结识之意,恐怕比陆沉只多不少,话语之中,没有任何的拘束,与传统意义上的文人大相径庭,有傲骨,却无傲气,不惹人生厌,反而还有一丝独特的人格魅力。
二人越说越觉相见恨晚,互相拱手,相视一笑。
交换过字之后,陆沉率先亲切的说道:“栾玉啊,你不辞千里,从东晋远赴乾雍城,若是无功而返,未免可惜,趁着学宴还未开始,且先酝酿酝酿,待会儿定得大发神威,让百家诸子、列国文人,全都见识见识你沈栾玉的才学。”
听他如此推心置腹,沈烨心中一暖,微微笑道:“有焕章你在,在下这点才学,岂敢站出来大发神威,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陆沉摇头道:“陆某作诗作文章还成,对楹联那等雕虫小技勉强也能登大雅之堂,可月桑学宴历来成名者,都是大才,能治国于兴盛,对天下大势有独到见解,这些陆某就不擅长了,所以今日只想安静的做个旁听者,还得看尔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沈烨笑笑,没说话,显然认为陆沉这番话,完全是自谦。
见他满脸不信,陆沉苦笑,也不想解释,没法子,起点太高了,即便说的是由衷之言,也难保会让人难以置信。
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只听门外传来声音道:“掌宫到!云楼先生到!六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