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宿舍楼南边有片闲置荒地,没人开垦。
这片荒地属于重型机械厂,原本打算扩建厂区,后来耽搁了就一直荒废着。
车间主任张广茂拿着大喇叭喊:“国家号召群众要开展生产自救,一方面工业生产不能耽误,另一方面也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
林玉兰抱着锦宝挤进人群里。
只听张主任高声说:“其他厂为响应国家号召,让工人家属们自己种地,咱们厂也不能落后,不仅生产上要起带头模范作用,这种地上也不能输给别人。”
“张主任,你这地划分得大大小小的不一样,咱们大伙儿怎么分啊?”有人问。
“按家庭人口分,人数越多,分的地就越大!”张广茂说话时目光扫过人群里的小锦宝,举例说,“像苏师傅家住着七口人,是咱们楼里人数最多的,分的地就最大。”
他话语落下,众人质疑声立刻响了起来。
“凭什么啊?”
“张主任,这样不公平吧?”
赵红霞只有一个儿子,一想到自己分的地最小,气愤道:“苏师傅他媳妇儿是资产阶级后代,估计连锄头都没见过呢,她会种地吗?最大的地让给她种也是浪费!”
同样是三口之家的李庆花当即附和道:“就是!我们农民出身的家属才应该分更多地!”
“张主任你刚才也说了,咱们厂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对不对?”
张广茂愣了愣,“是啊……”
“既然如此,这地就应该分给农民!只有农民才会种地,要不咱们大伙儿统计一下,谁是从农村里出来的?”
赵红霞提议完,自己举手道:“俺家三代贫农,在北大荒那种缺水的贫瘠土地上,俺家都能种出粮食,更甭说在这儿了!”
“我我……”李庆花也急切地举手,“我打小就种地,话都还说不清楚就学着犁田,赶着老黄牛驮着犁耙在田里走,天天赤着脚插秧……”
不等她说完,许多从农村里出来的女人都开始炫耀起来,说自己有多会种地,老家的收成有多好,这地就应该让她们来种。
林玉兰回头看见苏嫂子紧紧捏着拳头咬着牙,又委屈又生气的样子,心里特别为她鸣不平,突然朝大家大声呵斥道:“你们几个说够没?”
等周围安静一些了,她才又继续说:“这荒地咋划分是厂子里领导决定的,你们说这些废话有啥用?东西种得再多还不是自己家吃了,难不成会分别人啊?”
“林玉兰,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农村的吧?地多分点儿给你,你还不高兴啊?”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态度,啥意思啊?人家张主任说得明明白白的,谁家人口多,谁分的地就最大,管你们是农民还是工人呢,规矩又不是你赵红霞来制定的,一个劲儿的瞎叨叨……”
林玉兰嗓门大,听她这么一吼,张广茂也重新恢复了气势。
“小林同志说得对,这荒地的划分规则,厂领导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再多说了,你们都是工厂的职工家属,不要随便树立阶级对立。”
赵红霞气得牙痒痒,愤然道:“张主任,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年代,难道我们人民群众有意见连提都不能提吗?”
“就是就是,厂领导也不能霸权主义!”
“荒地如何划分,应该由我们自己说的算,大家说对不对?”
听见好多人跟着一起喊,小锦宝鼓了鼓腮帮子,奶糯着,“不……不不……”
“不对!”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白露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声说,“每个人都想让自己利益最大化,都想分最大的地,如果划分规则由我们自己决定,永远都没有一个结果!”
楼里住的家属中,约一半是来自外地农村的农民,一半是京海市本地人,本地人中有像白露一样父母经商做买卖成分不太好的,也有工人阶级的女儿。
听白露率先开口,那些本地人都忍不住道:“没错!现在提倡人人平等,农民怎么了?又不是高人一等,凭什么分更多的地?”
“要我说呀,就应该平均分,大家都一样!”
“我倒觉得张主任刚才说的规则就最公平,人多的人家多种点菜,全家人都能吃饱,至于没生孩子或只生了一个的少种点菜怎么了?两三个人还会饿死啊?”
感觉对方说的人是自己,李庆花涨红了脸,“你们这些人连地都没有种过,知道怎么种地吗?这土地划分给你们也是浪费,到时候颗粒无收,咱们厂说不定还会被笑话!”
林玉兰嘲讽道:“哎哟,李庆花你别说得自己有多能干似的,你刚才说你用黄牛耕地,咱们这儿可没有黄牛,至于插秧?笑死人了,你觉得这地能插秧吗?”
“就是!每个地方的土地都不一样,你们在你们老家也许能种好地,但别忘了这里是京海市,气候温度都不一样,说不定呀,你们连番茄都种不出来,哈哈哈……”
本地人挽回了气势,哈哈大笑了一阵,“说起来,不就是种个地吗?有什么难的?”
“可不?锄地、播种、填土、浇水……只要有手和脑子的人都能种地!”
女人们互不相让,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的。
张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