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做了个梦。
梦里是茫茫的雪天。
四周街道陌生，她站在雪地里，有些疑惑地打量着。
冷风卷过门店的帘子，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中跑出来。
已经是寒冬腊月，那小小的人却只穿着单薄的秋衣。
衣裳很旧，破了好几道口子，他冻得全身青紫。
他怀里抱着什么，跑得很急，身后几个半大孩子叫骂着追赶。
苏辞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也就在这时，男孩忽然抬起头，露出漂亮而瘦削的小脸——
是姬妄。
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姬妄。
苏辞很快意识到，这个梦境，似乎是姬妄的过往。
小姬妄跑得很快，显然对附近的巷子很熟悉，不过片刻就把身后骂骂咧咧的人群甩开。
他躲在墙和墙的夹缝里，等到外面没人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小姬妄探出手，将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东西摸了出来。
是两个鸡蛋。
他一路捧着鸡蛋，回到了住的地方。
那地方显然不能称之为家，逼仄又阴暗，简陋得仿佛风吹就会倒。
小姬妄将两个鸡蛋放在桌面上，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圆润的蛋壳。
稚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和年龄相符的天真。
“这是圆圆，”他唇边露出一点笑意，“这是满满。”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哥哥。”
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姬妄细心地给两只鸡蛋盖上“被子”——破旧的棉服。
“等孵出小鸡，我也会有家人了。”
小孩子独有的奶音轻轻响起，那双漂亮如水墨葡萄的眼里，尽是期待和天真。
苏辞忍不住眼眶酸涩。
小傻子。
超市里可食用的鸡蛋怎么会孵出小鸡，这么冷的天还把棉服堆去给鸡蛋。
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小姬妄也早早爬上了床。
他没什么吃的了，天冷了更不好觅食。
他还要省一些下来，等圆圆满满孵出来后，给它们吃。
所以他要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会饿，还能少消耗体力。
苏辞望着那寒风中瑟缩着的一小团，鼻尖发酸。
小孩子冷得发抖，唇边却微微扬起，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小姬妄是被一阵嘈杂声闹醒的。
昨天追他的几个男孩竟然发现了这里，他们肆意而鄙夷地打量着。
“原来这小兔崽子住这种地方，真够不好找的！”
小姬妄警觉地绷直了身子，忽然神色猛变：“放开！”
一个男孩已经毫不在意的捏住了桌上的鸡蛋，惊奇地喊：“你们快看！这家伙什么毛病，居然给鸡蛋穿衣服！”
“哈哈哈哈哈这傻子是不是以为能孵出小鸡啊！”
为首的孩子王冷笑一声，在小姬妄愤恨而绝望的眼神中，随手将鸡蛋丢远。
“咔嚓——”蛋壳裂开，蛋清和蛋黄混在一起，粘稠而肮脏。
小姬妄的眼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跟着破裂了。
“圆圆……满满……”
苏辞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姬妄。
狠辣，凶猛，像是条不要命的疯狗，一个人扑了上去。
直到很久，才满身是血，精疲力尽地倒在雪地里。
冰凉的雪花融在他的额上，他闭眼，终于像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小声啜泣起来。
哭得苏辞心都快碎了，想去抱抱他，可怎么也碰不到。
天光大亮，苏辞蓦然惊醒，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姬妄跟着醒来，动作轻柔地给她擦脸：“做噩梦了？”
苏辞摇头。
她睁着湿润的眼，一把扑进姬妄的怀里。
仿佛终于抱到了雪地里孤零零的小男孩。
“没关系哥哥。”
少女夹着哭腔，声音又细又软，却说得认真。
“以后，我来给你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