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家来信息说要修家族的坟地,也会把父亲的坟修一下,父亲去世了,作为父亲这一支血脉,虽然是已经出嫁的女孩,但还是分担了一股费用,对于他去世的那段记忆,好像是选择性失忆了一样,那天看了新发的土地证,原来他去世的那一年是2014年。
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儿子,父亲排行老四,村里年长的叫他小四,年轻一点的都称他一句四哥,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家里有五个儿子意味着有五个很好的劳动力,可也意味着家里的粮食不够吃,爷爷是地主家的少爷,读书识字,所以在村里当老师,奶奶是纯粹的家庭主妇,照顾一家人生活起居,白天也要下地,还要经管家里的家禽家畜。那个年代能偶尔吃上个鸡蛋,还能在年底杀一头猪,除去上交给国家的,自己家也能吃上一点。
父亲出生的时候,奶奶的身体已经被长年累月的艰苦生活雷累垮了,那个年代物资太贫乏了,男人很少是爱惜自己老婆的,即使是怀孕生产时也不例外,奶奶也常常生病,所以,出生后的他,一天母乳都没吃过,也正因如此,奶奶格外疼爱这个没吃过一点母乳的“小四儿",所幸,父亲的姥姥家有一头羊,他说是吃着羊奶面糊糊长大到两岁的,在长大的日子里,他一直记得自己的姥姥的恩情,上初中的时候,他去了离家15里地的镇上读书,中午都舍不得吃午饭,把饭钱全部节省下来,一个月给他的姥姥买一次麻花,买一大包新炸的麻花,带到姥姥家。在姥姥那里,他不管长多大,都是她苦命女儿生的最惹人疼的小孩。父亲的胃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以至于,后面的很多年,但凡稍微饥饿一点,他就会全身抖动,甚至不能起立行动。
小时候他跟我讲的时候,只觉得他对自己的姥姥很孝顺,是个好孩子,再后来长大一些后,思想认知提高了一些后,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当时的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是多么感激那个无条件爱他的姥姥,感激她对他的偏爱,跟救命之恩。我想这也许就是他有恋母情结比较重的原因。
父亲是在工作岗位上去世的,年末的最后一个夜班,脑干出血,走得很突然,当天晚上我接到电话的那瞬间是懵的,多年来心里一直怨他,可还是不希望他带着那么多的遗憾,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孤单地在医院里离开。那天,一位姓姜的同乡也是他的同事,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听说他倒下的时候,已经讲不出完整清晰的话了,只是流着眼泪,然后试图要讲话,但已经讲不清楚了,那人跟他说:我知道,我给你国外的女儿打电话,叫她回来,给你兄弟们打电话。
父亲去世后,每次想起他同乡讲的关于他的话,一想到他那瞬间可能是完全头脑清晰,只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生了大病了,心里是多么绝望啊。
那时候,我已经心理专业二年级在读了,已经能理解他的以前做出的那些我理解不了的行为了。唯一的庆幸是,他去世半个月前,我们有过一次通话,那时候妈妈已经跟他离婚,他自己一个人生活,我讲了个很多鼓励跟安慰他的话,一些以前我们从来都会讲的话,他说他觉得很骄傲,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孩子很优秀。他说我给他买的衣服尺寸大了,穿着肥,我还答应他再给他买小一点合适的,寄给他。
他趋势的第三天我回国了,带着给他买的那件”小一点合适的“羊毛衫,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火葬场,临推进去之前,工作人员说,让我再确认一下,再告个别。我当时确实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只是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他的样子。甚至记不清楚我有没有摸摸他的脸。
他的东西很少,重要证件跟笔记就那么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里面有几张我的一寸照片,还是我最胖的时候找的那几张。带着逃离他的想法,我们连微信都没有,他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现在长什么样了。我跟他的唯一一张照片是我三岁左右的时候,我们去家乡附近的大桥那边玩,我站在中间,他跟妈妈拉着我的手,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只有我是表情严肃的。
他去世的那年冬天是寒冬,走在外面脸冻的生疼,也是从那时开始,我非常冷的这种感觉,那种冷仿佛要把人摧毁一般,将人冻的从心里不停地打颤。从医院到火葬场的路上,按照老家的文化习俗要摔一个瓦盆,也是按照老家的风俗,只有家里的男孩子才能摔,有儿子的儿子摔,没儿子的侄子摔。那天的瓦盆是我摔的,他那个哄骗他用土地抵押贷款的,而后又把贷款钱拿去吸毒的侄子,实在是没资格做这些。那时,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推向他今早走完一生的凶手。
去员工宿舍收拾行李那天,现在想想,我是逃避了。
我跟他,始终差一个像样的告别。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按照他之前在奶奶去世时讲过的,他将来要埋在他的母亲旁边,带着他的骨灰,从天津到东北老家,我没有将骨灰安置在安乐堂存放三年,而是,直接下葬了,办了葬礼。葬礼那天,烧纸钱的时候,把给他买的那件正好尺寸的羊毛衫也一起投进了火焰中。
那年冬天,太冷了,冻得人觉得脸都是痛的,冷气一下子就能穿过羽绒服把人打透,燃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