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剩下三人。
柳仕元理了下思路,说道:“这次病症来的突然,有劳中丞大人记挂了。”
“不敢不敢。”苏彦拱拱手。
只听柳仕元又说:“只因家中发生了一件猝不及防之事……”
“……”苏彦瞟了眼自家儿子,心道:左相大人这般说法,是想把这件猝不及防之事告诉他呢?还是嘴上说说,他不要多管闲事?
实则是柳仕元实难启齿,说不下去!
他在心中又将柳蓁训了一通,终于含蓄地说:“小女柳蓁……出游去了。”
“出、出游?”苏彦大感愕然,结结巴巴地问:“何时……走的?何时……归来?”
他们苏家可是连聘礼都下了,就等着择个良辰吉日正式迎娶了,这当口儿,柳小姐竟然出游?
苏儒丰安静地立在他爹身后,面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柳仕元只得陪笑说:“苏大人莫着急,都是老夫教女无方,养成她恣意妄为的性子。这丫头自幼失去娘亲,缺乏教导,大婚在即还敢四处乱跑,实在该死。不过她保证,这一去至多半月,时间一到立刻收心回来成亲,所以……所以还望苏大人海涵。”
苏彦当然老大不高兴。
大家闺秀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里,左相可真会养女儿,说放出去就放出去,姑娘家的出什么游啊?要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谁来负这个责!
“想来是小侄的错。”苏儒丰突然插口道:“上次与柳小姐无意中说起京城之外七十里的苍耳山,风景宜人,美不胜收。柳小姐当时十分向往,怕是从那日起便有了出游的心思了。”
柳仕元诧异地看过去,见他含笑点了下头,当即心领神会道:“原来如此,老夫还奇怪这丫头为什么非要去苍耳山,原是苏贤侄对她说起的。看来,蓁儿把贤侄的话都记在心里呢!”
这么一说,苏彦大人才有了笑面,佯装生气地对苏儒丰说:“多大人了说话还没轻没重,幸亏你说的地方离京城近,要是说到北沧国去,那还得了!赶紧给左相大人赔罪!”
柳仕元哪能心安理得接受,赶紧拂手道:“都快成一家人了,无需多礼!”想了想,又话中有话地加了一句:“若是苏贤侄得空,不如也去苍耳山走一趟,帮老夫早点儿把小女接回来。”
苏彦听了更是喜上眉梢。
一般说来,新人成婚前规定的男女不宜见面多半来自娘家人的约束,怕未出阁的女儿在与男方接触时吃了亏。
而左相大人气度过人,竟允许他儿子亲自去接,由此可见对未来的女婿有多喜爱!
攀上柳仕元,就等于攀上半个皇室。
苏彦可忘不了初华公主的拒婚带给苏家多大的打击,朝中上下清一色墙头草,你兴旺了,自然会有一大帮子人来锦上添花;可你一旦失势了,那些冷嘲热讽闲言碎语也足够喝上两壶!
一切只等苏柳两家共结连理落定,苏彦就算完成人生最后一件大事了。
苏儒丰送走自个儿爹,很快又折回来。
“贤侄,对不住了。”柳仕元这些年身居高位权势冲天,已经好久不曾这般低声下气。
他能这样抬举苏儒丰,理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苏儒丰明知出游是假,还能淡定地帮他圆谎,成全他的脸面,单就这份冷静自持也是其他年轻一辈望尘莫及的。
苏儒丰在柳仕元的示意下落座,此刻全无旁人,这才忧心忡忡地问:“柳小姐出什么事了?”
“咳咳……”柳仕元掩饰地咳了两声,“这不孝女,前儿个离家出走了。”瞥见苏儒丰充满疑问的神色,他干脆道:“这丫头,玩性大,胆子更大,给老夫留了一封信,说是……说是还不想成亲,就带着整日稀里糊涂的小烛丫头逃跑了。”
苏儒丰听完,半晌回不过神,头一次露出跟他年龄相符合的神情来,木楞楞地挺着身子,眼珠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仕元唤了他好几声也不见回应,正纳闷,突见苏儒丰打着揖站起,一脸诚挚道:“小侄这就去向皇上告假,一定……一定将柳小姐寻回!”
说罢,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去。
这倒奇了!
从来彬彬有礼的状元郎竟不待长辈发话掉头就走,若不是事出紧急迫在眉睫,便是六神无主无暇他顾。
柳仕元对着早已合上的门扉看了一会儿,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七月中旬,正值酷暑。
午间的小路旁,草木繁茂野花遍地,藏身其中的知了生怕辱没了它们天生嘹亮的好嗓子,撒着欢儿地叫唤。
远处,一辆马车急速奔来,带起一阵黄土漫天,又呼啸着掠过。
赶车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结实汉子,唇上蓄个一字须,下颌紧紧地绷着。高温炙烤使得他浑身大汗淋淋,胸前的衣服料子也不知湿了干干了湿几回,尽管如此,执鞭的力道毫不怠慢,马儿在他的驱策下健步如飞。
车厢内是两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俊俏佳人。虽然不必直接暴露在太阳底下,但也一样不好过。小小的空间,好似一口大锅,蒸得里面的人头昏眼花口干舌燥。
这样拼命赶路已经第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