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修站在波因布鲁南门外的雪地中,注视着城墙上闪动的火光。黑暗中群狼凄厉的啸声铺天盖地,那低沉的呜咽却格外清晰。埃修知道是谁在呜咽,也隐约清楚他为何呜咽——。他原以为那人会愤怒,会仇恨,会咬牙切齿地诅咒,然而直到啸声止歇,埃修也没有听出那些强烈而扭曲的负面情绪,只有最纯粹的伤感与悲痛,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永远的诀别。埃修不由得肃然起敬,命运将两人的路途拼接在一起,也许明天他们两人便会以刀剑展开血腥的对话,然而对方那达观而平和的态度是埃修难以企及的。也许正如他所说,正因为命运无所谓信徒,所以无论它对你如何刻薄,坦然拥抱总是要比激烈反抗更好些——而他也是如此贯彻的。
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松开了,特蕾莎不动声色地从他背后滑下来,在雪地上一个踉跄,但终究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稳了。“我不会被准许进入的——可能你也不会。兰马洛克不是傻子,早在先前肯瑞科拙劣的表演已经让他看出端倪了,只是碍于两人的交情他一直没点破。但是现在我跟基亚的身份大概都已经暴露了,你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提到基亚,特蕾莎的语气中便有了一丝克制而森冷的怒意,“我不管之前在萨里昂你们两个说了什么,但你不该把他带到瑞文斯顿。”
“……我的错。”埃修低声说。
黑暗中传来木制机关吱呀作响的声音,南门开启,两根火把一前一后飘荡出来,兰马洛克与达哈尔大尉出现在两人面前,在看清彼此的面容以后四人都吃了一惊。兰马洛克与达哈尔惊讶于这两人居然真的能够自雪原之外归来,埃修与特蕾莎则是讶异竟是由两名波因布鲁的高级军官出来迎接。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些端倪,兰马洛克的脸绷得很紧,语气也极不情愿:“请巴兰杜克先生与艾尔夫万小姐进入波因布鲁,守备长官布罗谢特有要事与两位相商。”兰马洛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埃修能很轻易地看出他对于自己与特蕾莎进城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守备长官布罗谢特……似乎在他们不在的时间里,波因布鲁内暗流汹涌而过。埃修意识到这很可能跟他与特蕾莎有关。但他很明智地没有去问兰马洛克,只是准备进城,但特蕾莎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不必了,我今晚就要带走我弟弟。”
兰马洛克巴不得特蕾莎这么说,他刚想开口,达哈尔及时踏前一步:“基亚先生正在营地中接受学者的治疗,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偌大的王立学院已经找不到像样的外科医师了吗?”特蕾莎冷冷地说,“半个夜晚过去了,连一名伤员的伤势都无法稳定下来吗?”
“我只懂一些最粗浅的医术,基亚先生状况如何并不取决于我,”达哈尔谨慎地权衡着语气,同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特蕾莎的手臂,警惕着任何微小的动作,“而是取决于阁下的态度。”
“带路。”特蕾莎沉默了很久,选择了退让。
“请跟我来。”达哈尔伸出一只手,示意跟在他身后,他自然而然地取代了兰马洛克的位置。前守备长官愣愣地看着埃修与特蕾莎经过他身旁走入波因布鲁,随后他的注意力便被埃修背上的那张弓吸引过去了。那也许是兰马洛克成为一名游侠以来所见过的最粗糙、最简陋的弓,可能他临时削一根木棍做出来的小弓都会比那玩意精致得多,然而那原始而粗犷的外形始终让兰马洛克难以忽视。他有一种错觉,那张弓似乎在迫使他行注目礼——实际上一路跟着埃修走过来,兰马洛克所见到的任何一名游侠,在朝他敬礼后视线也会不自觉地偏移到那张长弓上。
“你背上的是什么玩意?”在他们抵达长官帐篷时,兰马洛克终于克制不住发问的欲望,只是他自己不太好意思称其为弓,“”
“是把弓。”埃修转头看了兰马洛克一眼。
“我当然看得出来是把弓,”兰马洛克耐着性子问,“是你半路上做出来的?”
“不,我在树洞里捡到的。”埃修说着,他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掀开帘子走进了帐篷。兰马洛克刚想跟进去,布罗谢特的声音钉住了他的脚:“兰马洛克,你去组织人手巡逻城墙。”
“是。”兰马洛克僵硬地敬了个礼,转身离去,他刚走出几步,达哈尔大尉也跟上了他。“怎么,你没能留下来旁听?”他嘲弄地说。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别把这种态度带到接下来的守城战里。”
“这不需要你提醒我。”
……
帐篷里,布罗谢特隔着一张宽大的圆桌示意埃修与特蕾莎坐下。老人没有再穿上学士的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黑矛骑士团的制式铠甲,头盔摆在桌上,被他单手按着,另一只手则摆弄着胸前的胡须。很难想象那副苍老的身躯仍然能够担负得一起一套骑士重甲的重量,而且丝毫不见迟钝。已经是凌晨了,而老人的眼中仍然看不见半点的疲惫,在看到埃修走进来时,他流露出很明显的欣慰与轻松。“欢迎回来,不愧是——呵呵,”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出那个埃修仍然有些反感的称谓。
“我要见基亚。”特蕾莎说,“我今晚就要带他走。”
“艾尔夫万子爵目前正在接受妥善的治疗。”布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