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喝药了。”
易锦一步跨入门槛。
金暮黎闻到药味儿,皱了皱眉。
脑中忽然闪过身为小小神兽时,因受伤而被青衣少年哄着喂药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是白白软软一小只,像个毛肉团儿。
青衣少年见她皱着小鼻子缩到墙角,盯着药盅因恐惧而龇着小牙的可怜模样,便放下药碗,想将她抱在怀中。
奈何小家伙往墙根缩得更紧,拼命贴墙挤,恨不得钻进玉石里。
伸出的手和温柔哄骗反而成了她眼里的威胁,青衣少年只好自己当着她面尝一口:“雪麒你看,一点都不苦。”
随后又从袖里摸出两颗七彩糖:“雪麒乖,只要喝下汤药,这两颗糖就都归你了。”
小雪团儿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忍着讨厌气味喝了药。
青衣少年没诓她,药碗一空,就满脸宠溺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另一颗则由她抱在两只小爪子里。
皱着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喜滋滋地裹着彩糖,不时舔舔粉嫩小舌头。
金暮黎刚在回忆里露出笑容,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便扑鼻而入。
“姐姐,药熬好了,”易锦察觉到她的片刻神游,却误会了她的笑容,“善水道长说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热的好喝?”金暮黎瞬间敛笑。
易锦:“……”
他怔了下,便浮出笑容,“知道姐姐不喜药味,锦儿特意备了几种蜜饯肉脯,给姐姐当药后漱口水,缓解缓解。”
金暮黎偏了偏头,才瞧见药碗后头藏着个白色小瓷碟,碟里盛着各色蜜饯和肉脯干、鹿脯干,装得满满。
易锦一边换单手托盘,一边将药碗递给她:“姐姐放心,锦儿知你不喜齁甜的东西,备的便都是微甜或微辣的。”
金暮黎接过碗,一脸嫌恶之色。
但还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易锦接过空碗,将托盘往前送了送。
金暮黎选了片鹿脯塞进嘴里。
嚼吞下去,眉头才渐渐舒展:“刚才说到哪里了?”
瞧她服药如上刑的短须男子忙道:“金姑娘问在下为何执意跟着。”
“那你为何执意跟着?”金暮黎看着沾在手指上的调料渣,正不知该往哪里抹,夜梦天及时递来一方素帕,便接过擦拭,“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坐贾行商,又非能让人光宗耀祖的高官显贵,如此费心攀附,莫不是看上我们手里有点儿小钱儿?”
夜梦天的嘴角微微上翘。
“不不不,”短须男子脸上挂着礼仪微笑,“萧某虽无慧眼识珠之能,但观各位气概不凡,且被白面书生费尽心机买凶杀人,想必必非普通商贾。”
“必非普通商贾?”金暮黎将帕子扔给夜梦天,“这话有意思。”
短须男子微微躬着身,含笑不语。
金暮黎端着架子慢悠悠道:“你跟撖留名跟得好好的……军师地位不低,他对你也算尊敬,处处给你面子,你怎么说换人就换人?”
短须男子忙道:“并非在下不忠不义,而是大当家太过心浮气躁,只会逞匹夫之勇,跟着他,实无前途可言。”
他轻叹一口气,“何况土匪窝中,哪来的前途?”
“这就怪了,”金暮黎似笑非笑,“你当初投奔他时,难道不知他是土匪?不知没有前途?”
“此一时彼一时也,”短须男子又叹,“走投无路之下为撖留名当军师,实属权宜之计,毕竟逃离斑陆城不容易,哪怕暂在山寨苟且偷生,也不愿被纪葵织追杀送命。”
“斑陆城?”金暮黎看向呙队领,“纪葵织?”
呙队领抱拳躬身,习惯了般恭谨回道:“纪葵织,斑陆城城主,当朝兵部尚书纪敏纪大人的远亲。”
短须男子目光闪了闪。
“明白了,”金暮黎指尖叩了叩椅子扶手,“也就是说,纪葵织能当上斑陆城城主,有纪敏一份功劳。”
呙队领垂首不言,默认。
金暮黎重新转向短须男子:“纪葵织为何派人追杀你?”
“萧某先前不知纪城主真面目,便想为他效力,谋份糊口差事的同时,为百姓办些实事,即便不能千古流芳,也能多少树些好口碑,让我的子孙后代不以我为耻,谁知……”
短须男子摇摇头,“斑陆城那么物阜民丰的地方,竟被治理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纪敏本人更是四肢懒惰,五谷不分,只喜下属阿谀奉承。城中官吏富商为了巴结他,个个用尽心思,竞相阿其所好。”
他顿了顿,偷眼观瞧金暮黎神色,“他们极尽谄上欺下之能,城内城外百姓常被敲诈勒索,苦不堪言。”
金暮黎并无什么表情:“匪徒说的灾民流民被强制驱赶出城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撖留名等人被逼良为匪的详情?”
“就是因为知晓,且劝善规过无效,在下才决定彻底离开城主府的,”短须男子答道,“京都都察院每年都有官员下来查账,因动静太大,各城城主便很早就能听到消息,于是都赶在钦差到达之前,将辖区境内的乞丐流民全部打出去,不让钦差见到,以获得境无饥忧的优等考评。纪城主也不例外。”